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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冬至那日,国公爷朱秉成多喝了几杯,上了自己府里一个废弃已久的阁楼。阁楼的护栏经风吹日晒,早已腐朽,朱秉成身子靠上去,护栏便断了,他整个人从楼上栽下来。据说当晚国公夫人就拿着皇贵妃的令牌去拍宫门,西华门破例夜开,贵妃吓得差些昏倒,亲自下令让御医去给他看诊。
这事儿现下已过去大半个月了,坊间流言四起,说是国公爷只怕不行了,平日里以教坊酒楼为家的朱奥,也已久未出现。
小寒这一日,北风呼啸,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落泉斋里今儿放了四个铜盆,炭火烧得发红,一室暖意。一身水红色长棉衣的红螺从外头跑进来,棉衣上粘着的雪花簌簌落下。她一双沾着雪水的手不住揉搓着,脸蛋和鼻尖冻得通红,面上却是欢快的笑意,“小姐,今年这雪可真大,咱们一起去堆雪人罢!”
锦秋恰好写完最后一笔,捻起信笺吹干了墨,这才道:“你等着,我就来!”说罢她将信卷好放入邮筒,这才跟着红螺跑出去。
一推开门,便有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落在鼻头上,冰冰凉凉,一眼望过去,是一望无际的白,地面上、屋脊上……整个宋府像是罩了件鹅绒披风,从头裹到脚,唯有屋顶攒尖处那木雕狮子的腿上露出斑斑点点。
大红色长靴踏入两寸来深的雪地里,噗噗响……不一会儿,雪地上零零落落的都是脚印,还耸起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锦秋拍打着雪人略圆的脑袋,红螺弓着腰在一旁滚雪球,她停下来,吐出一口白气,“小姐,若是表少爷在,这雪人定能堆得更高。”
正揉捏着雪人鼻子的手突然顿住,锦秋面上的笑意褪了。
“奴婢记得八岁时表少爷教小姐堆雪人,您怎么都学不会,后来便在雪地里堆了两个时辰,手都冻伤了,当夜就病倒了,梦里都在说堆雪人呢!”
“呵呵呵……”汀兰院回荡着二人的欢笑声,可笑着笑着,锦秋却又神色凄凄,轻抚这雪人的脑袋,道:“是啊,那时候多好呀!”
那时候她与鸣夏还以姐妹相称,表哥也住在这院子里,下雪时几人在一处堆雪人打雪仗,宋运就立在廊下看,不住喊:“当心着点儿,别摔着了!”妈妈们则焦头烂额地围着她们转,大喊着:“小祖宗们,再不去烤烤火这手就冻坏了!”
“红螺,去将书案上那邮筒托个人寄出去,”锦秋突然吩咐。
红螺站起身,直了直背,才应声去了。
汀兰院里又静了下来,只有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锦秋独自拍打着雪人,先是脑袋,小时候堆雪人都是锦秋做雪人的脑袋,她又拍打雪人圆滚滚的身子,身子通常是表哥堆的,最后是眼睛鼻子,那通常是……锦秋的眼眶突然红了。
姐妹不是姐妹,父女不是父女,过了年她便要南下了,人走了,在这座府里碎了的东西,就拼不回来了。
然而锦秋又怎会知道,方才她寄出去给赵臻的信他收不到了,七日前湛江江面上起了大雾,三艘商船不见了踪影。
用罢午饭,大雪渐歇,七录斋外一片晃眼的白,只有院子里几棵雪松还露出点点翠色,微风一过,雪花窸窸窣窣落下,那翠色便更显出来。
周劭让人将书案搬到了屋檐下,他摊开宣纸,右手捉着只青玉狼毫,望着雪景出神。眉眼清冷,面庞是冰雕玉砌般磊落通透,像落入人间的一片雪花。
狼毫着墨,可因右臂伤势未愈,勾勒时总有些不得劲,不得不搁下笔扭了扭右手臂。
“爷,刑部苏主事求见,”守德从右侧游廊上快步过来,禀报道。
“请到这儿来,”周劭淡道,又捉起笔。
半月前周劭遇刺一案已交由刑部主事苏叙全权办理,这人与周劭乃是旧识,对此案自然尽心尽力。
半刻后,一身着石青色常服,高大昂藏的男子被守德领着上前,朝周劭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起罢,”周劭微微颔首,搁下那勾勒了一半的画作,举步进了七录斋,苏叙也随他进去了。
落了坐,奉了茶,下人们也都屏退了,苏叙望了一眼周劭看似一切如常的右臂,问:“王爷的伤可好了?”
“已无大碍,”周劭淡道:“不知那案子可有进展了。”
“下官惭愧,虽紧闭城门全城搜捕了近七日,仍未搜得刺客同伙,那两名刺客身上也并无证明身份的物件,正如您府上暗卫所言,二人武功在杀手中算不得顶尖,善于隐藏,不像是刺客,倒像是暗卫。”
周劭微哂,直视着他,道:“这是老话了,不是本王要听的,你今日来,该是有别的话要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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