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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沿海,夏日风一起,大有掀房顶的架势,狂风夹杂着细雨,没一会儿便大雨倾盆,哗啦啦泼在赵府门前,汇成一条小溪,流向低洼处。
一把被大雨打得伞骨歪斜的油纸伞缓缓靠近府门,伞下之人着一身打补丁的灰白色直?,衣摆处还淌了一浅子泥水。
“开门!快开门!”他抓着虎头门环重重叩击。
门拉开一条缝,一鬓发灰白的老人探出半个脑袋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
他的衣裳空空荡荡,包裹着麻杆似的身子。因着这油纸伞漏雨,他的头发湿了,贴在面颊上,而他的两颊已不仅是消瘦,简直只剩下一层皮,最骇人的是眉骨吐出,眼睛深深凹陷下去。若不是这管家自小看着赵臻长大,现下只怕也认不出他来。
“二……二公子?”那管家望着赵臻,猛地拉开门,将自己的油纸伞撑过去为赵臻遮雨,老泪纵横。
赵臻对着管家扯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喊了一声:“李伯。”
“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管家扯着嗓子大喊。
瓢泼大雨还在下,整个赵府却沸腾了……
赵臻回府之后便昏天暗地地躺了三日,补药流水一般地往玉笙居里送,赵臻每回醒来却都只能喝下半碗。赵夫人看着形销骨立的儿子进不了东西,恨不得将他从床上拎起来,用漏斗灌汤药。
赵臻彻底醒来时,外头阳光大盛,刺痛他的眼,他有气无力地抬手遮了遮光,喊了一声:“娘”。
伏在床沿边哭得已睡过去的赵夫人猛地惊醒,一抬头见着儿子睁开了眼,扑过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哭喊着:“儿啊!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赵臻泪水滚滚落下,轻拍着他娘的背道:“儿不孝,现下才回来,让娘忧心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赵夫人紧搂着赵臻,又哭又笑。
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夫人才止住哭泣,将赵父和赵家大公子叫来,一家人围着赵臻,泪水涟涟,而后他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同他们说了。
原来当日落水之后他被冲到下游,一个猎户救了他,将他带回住处——高山上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小茅屋。
醒来后赵臻得了热病,又因在水中浸泡太久,后背开始腐烂,压根起不来床,他不得不在这茅屋里躺了三个月,病愈时人就瘦成了这副模样,后来又养了两个月才下得了山,便筹措了路费回家来。
赵夫人听得差些哭晕过去,赵老爷哄了几次才好。她亲自服侍赵臻用药用饭,闲话时将锦秋去儋州寻他,还差人将“他”的骨灰送回来的事儿告知了他。
赵臻一听见锦秋的名字,心口的血便翻涌起来,他抓着他娘的手肘,殷切地望着她问:“娘,表妹可来过?”
赵夫人摇头,叹道:“听闻她得知你去了,也病了,下不来床,”赵夫人用丝绢帕子揩了揩眼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道:“先前她还捎了封信来,娘为你收起来了,”说罢她便起身,在赵臻的书架上找出了那封信,递给赵臻。
这是赵臻才出船半月后锦秋写给他的信。
“表哥亲启”
望见这几个字,赵臻的眼泪便止不住了,一滴一滴落在信笺上……
是夜,锦秋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变成一弯弦月挂在天上,赵臻追着她大喊:“表妹,你别跑得那样快,等一等我!等一等我!”
“表哥!”睡梦中的锦秋伸手往前一抓,却抓了个空。她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团漆黑,她于是坐起身,透过窗牖往外望,天上果然挂着一弯弦月,她的眼泪猝不及防滑落下来……
“表哥,我等不了你了,”锦秋喃喃着。
这一坐便坐到了天明。
今日是她答应与周劭一同入宫觐见太后的日子,她早早起身梳洗,特地化了个桃花妆盖住眼下那团乌青,又梳了个望仙髻,簪一绿雪含芳簪,耳坠子用的白玉紫薇花,娇俏不输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周劭的马车已到了宋府门口,他从马车上下来,却并不走进去,只是背着手望着府门口。喜鹊纳罕,走上前问道:“爷,您为何不进去?”
周劭摆了摆手,因着上回那个吻,他竟有些不敢见她。
喜鹊咬了咬唇,退到一边儿去。守德也从马车那儿走过来,立在喜鹊身旁,压着声道:“诶,你觉不觉着咱们爷这几日有些古怪?前儿我也见着他端着本书看得微微笑,跟现下一模一样。”
喜鹊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爷那是爱书,读到精彩处便不自觉笑了笑,你瞎琢磨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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