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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七月底,婚期迫近,她这颗心一直吊着,上不去下不来。近来鸣夏常往清溪院跑,通常这母女两个聚在一处十之八九是在算计她,虽说有关婚仪的大小事都是她在操持,可她心里仍是不安。便是用着饭也走神,甚至昨日试喜服时险些被裙摆绊倒了。
“小姐,您这几日怎么心神不宁的,是身上不好么?要不奴婢请大夫来瞧瞧?”用午饭时,红螺又见锦秋只用了一小碗米饭,连她平日里最爱的红烧赤贝都没下几次筷子。
“不必了,我只是……”锦秋放下象牙筷,按了按额角,道:“只是这几日太忙了罢。”
“那要不小姐您暂不理府中琐事,出去逛逛罢?”红螺拾起锦秋的象牙筷夹了一片赤贝搁在她碗里,道:“您再吃些,临近婚期,累坏了身子可不好。”
锦秋不言语,靠着椅背,把玩起手中的帕子。
还差八日她便要与他成婚,要与他同床共枕,与他相对而食,而表哥的死却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若不拔去,她这后半辈子便活在地狱中了。
她忽然在想,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活,要与深爱之人互相折磨呢?或许,周劭愿跟着她到表哥的排位前,为他上柱香,叩个头,再向他说一声对不住,如此,二人至少会好过些罢?
锦秋豁然开朗,立即吩咐红螺去备马车,而后自己收拾妥当才出了府门。
宋府门前,一架在此处蹲守了三日的金丝楠木蓝顶马车里,一双眼睛望着锦秋。
“去广平王府!”锦秋上了马车,吩咐马倌道。
“小姐,这可使不得,”坐在她身旁的红螺惊诧万分,劝道:“人说婚前相见,婚后不见,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就现下这情形,我与他也是互不待见,反倒是今日去了,兴许能有转机,我……我实在一刻也等不得了!”
“小姐,您说什么呀?您与王爷……”
“别问,”锦秋抬手示意她住口,而后撩了帘帷,目光投向道旁喧闹的人群。茶楼门前,正午的阳光铺了一地,几个小孩子追逐着圆鞠,一个个挥汗如雨,却咯咯笑个不停。
那架跟着锦秋的马车里,另一个人也远远望着这景象,这样恣意的快乐,离得赵臻已很远了。
锦秋恰往后多瞧了一眼,正发觉那架金丝楠木马车仍跟在后头,从方才的东兴大道,拐了两条街,一路跟到华阳道,始终与自己这马车隔着一百步左右的距离。
锦秋帘帷一摔,身子缩回车舆内,撩了帘子喊道:“就在这儿停!”
吁——
马车停下,连带着身后不远处那马车也停得措手不及。锦秋微提裙摆下了马车,神色颇为不满地往后走过去,正想问问这马车里的是谁家不知规矩的小姐公子,忽见一身着焦褐色右衽的男子探出半个身子,踏着马扎走了下来了。
“东顺?”锦秋讶异地迎上前,扑哧一声笑出来,问道:“你这是闹哪出呢,我吓得差些儿拐去廷尉衙门,真到那儿可就说不清了!”
“大小姐,小的也是道上碰见了您,特地让跟过来,向您道喜呢!”东顺含笑着上前打千儿。
马车都已被拉到路边上了,锦秋离赵臻所在马车只有十步之遥。
锦秋的声音,如一滴甘露落在赵臻的心河,河水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浪花随着她的声调激荡,忽高忽低。他缓缓伸出一指,微微拨开蜀绣帘子,露出一线,恰好能瞧见锦秋。
上一回见她,他没敢抬头,这一回,只一眼,泪便止不住了。
七个月,命运的河流分了岔,一个往东一个向西,从此每一分每一秒都无可挽回地被推得更远。
“东顺,那宅子兑出去了么?”锦秋含笑问道,看见东顺,就同看见赵臻一样亲切。
“还没呢,还在商量着,听闻下月初八小姐您大喜,不知可有请老爷夫人过来?”
“这是自然,月初便去信了,”锦秋叹了口气,道:“外祖一家早去,如今南边便只有舅父舅母一家是我娘家亲戚了,若是她们不来,我这儿谁来撑场子?”
“小姐,”东顺故作为难道:“这回老爷夫人只怕不能来了,因着二公子,这几个月来他们的身子一直不好,舟车劳顿是不能够了,大公子又得支应着生意,只怕也来不了。”
锦秋面露忧色,颔首道:“我明白,他日你回泉州,记得替我向他们问安。”
“是,小姐。”
其实这些话是赵臻教东顺说的,他不愿让父母亲过来,告诉锦秋他还活着。他宁可自己在锦秋心里,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赵臻,而不是如今这个皮包骨头,病秧子一样的赵臻。
可真正看见她时,他心里又起了一点儿波澜,若是现下走到她面前去,会不会她便愿意拉着他的手,与他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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