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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长乐宫的寝殿。
立夏之后,西域汗王带领军队所向披靡,以势如破竹之势进攻王朝。一日之内连连攻下十三座城,八个州。
驻守边境的闻元棠被下属以毒残害,惨死关外。皇后悲痛欲绝,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终熬了没几天薨逝。
与此同时,陆昼行的暗卫被西黛宫的人尽数绞杀,紧急调的一半精兵终究没敌过陆伽和西域的内应外合。
御乾殿中,成王败寇。
圣上被逼上梁自尽,陆昼行犹如丧家之犬,从牢狱中遭了几百鞭刑,跪倒在大殿中,恭迎新帝登基。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一张脸,看向陆伽身旁的女子,向她伸出手,气息奄奄道:“你过来。”
林溪溪居高临下看他,依旧是那张笑得可人的脸,娇声娇气地蹲在他身边说:“你一唤我便过来了,我乖不乖?”
“嗯,你乖。”他眼神近乎贪婪地扫视她的脸,想伸手抱她,但满身血污,唯恐将她弄脏。
刀光剑影之间,她突然抬手向他的胸口插了把匕首,□□那一刹那,鲜血直溅到了她那张脸上。
她满眼通红,脸上染上血痕,眼睛却依然弯成月牙,笑着问他:“殿下,我乖不乖?”
“我来做你的神女。”
“喜欢你啊。”
“要把最甜的糕点给夫君吃。”
“愿我的夫君年年岁岁,长安常安。”
……
都是些骗人的话,她本就是奇怪的一个存在,莫名其妙对他说了喜欢,自然也会莫名其妙朝他插上一刀。
处心积虑靠近他的人终究怀着是恶意背叛了他,前般种种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中浮现,又一幕幕相继逝去。
最后一幕是他无力瘫倒在地,死死地抓着她的绣花鞋,哀求着:“你乖,你抱抱我。”
手被大力无情地掰开,他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惊醒过来。
这梦实在太逼真,陆昼行大口喘着气,靠坐在床头,仿佛胸口处的痛感还没消失。
他脸色苍白,声音嘶哑:“若风。”
“殿下。”若风推门而入,打来了一盆热水。拉开床幔,将手帕打湿后为他净脸,“殿下近几日又忙了起来,定是累着了,白日足足睡了四个时辰。”
陆昼行按了按太阳穴两侧,确实疲惫不堪,皱着眉看了看身边:“她呢?还没回来?”
这肯定是说太子妃了,他连忙说:“娘娘午时三刻就回来了,现下在偏殿用晚膳。”
陆昼行脸色更黑,现在是越加敷衍了,连饭也不等他一起吃。
坐在偏殿已经吃完晚饭的林溪溪丝毫没察觉到某人的怒气,这几日减肥颇有成效,于是乎吃完之后她又奖励了自己一份凉糕。
大门被打开,一众宫人请安喊了声“殿下”。
陆昼行沉着脸挥了挥手,宫人应声退下。
林溪溪坐在饭桌边抬头看他,对着他笑,眼里充盈着饱满的喜爱,看不出一点虚情假意。
“你过来。”他皱着眉说,因为刚刚那个梦声线发冷。
林溪溪倒没注意到,放下糕点就朝他奔了过去,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腰,挂在了他身上:“你睡了好久,我等了好一会儿你都没醒。”
陆昼行没管身上扒着他的人,拖着步子坐在了桌边上:“所以你不能叫醒我?”
这语气怎么回事?因为一个人吃饭就生气了?
林溪溪撇了撇嘴,委屈巴巴道:“你这几日已经够忙了,平日不是进宫里和陛下大臣们议事,就是窝在书房里看折子。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我哪舍得把你喊起来啊,你瞧瞧你眼下的乌青。”
话倒是说得好听,陆昼行轻哼一声,晃了晃身上的人:“下来。”
“我不,我得多抱抱!”林溪溪扯着他襟前的衣料,把头靠上去蹭了蹭,“我这叫难得与君闹春风,风月□□也从容。”
陆昼行抿住弧度上扬的唇,低声问:“一直抱着?”
林溪溪猛点头:“我肯定不松手,你尝尝这个松鼠桂鱼,很好吃哦!”
她说着端着碗喂过来,陆昼行眼尾都染上喜色,乖乖往嘴里咽,嘴上却还推拒:“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那双漆黑的眸子都亮了几分,林溪溪也不拆穿,跟着说:“太子和太子妃别说搂搂抱抱了,卿卿我我也在情理之中!”
陆昼行脸色稍缓,吃完饭也没做停留,抱着她往寝宫走。
然而这上一刻钟还说着不松手的人,下一刻突然就挣扎着跳了下来。
“做什么?”他紧紧拽着她的手腕。
林溪溪甩开他的手边往回跑边说:“你先过去,我忘记拿糕点了,还没吃完呢。”
陆昼行:“……”
刚刚多云转晴的脸又变得乌云密布,他气冲冲地进了门,哐地一声把门栓栓上,吩咐外面的若风:“守着门不准她进!”
若风错愕不已,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殿下不让娘娘进寝宫?”
“不让!”陆昼行褪去外袍,甩在地上,心烦意乱地看着书案上的《周易》。
她说话不算话,竟然为了盒糕点就把他放开了,就不能让侍女拿?
陆昼行越想越气,打开门又吩咐道:“告诉内膳房,明日不准做糕点了!”
不明所以的若风:“……是。”
过了一会儿,林溪溪端着那碗吃了一半的甜糕慢悠悠走回来,看着挡在她面前的若风,小心翼翼地问:“你想来点儿?”
若风:“……”
这太子妃也太心宽体胖了点,他摇摇头:“殿下吩咐了,今晚不让娘娘进寝宫。”
“不让我进?那我睡哪啊?”林溪溪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咂巴咂巴了嘴,继续往嘴里塞糕点。
“北苑的春风殿可以住。”若风继续火上加油,告诉她这个残忍的消息,“殿下还下令说,往后东宫的内膳房不准做糕点了。”
嘴里的甜糕顿时不太香了,林溪溪瞪大了眼,抱紧了手上那盘糕点。这还反应不过来是在生她的气,她就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了。
看了看窗户,没关上,看来还是得哄的嘛。她挥挥手打发走人:“知道了,没你的事了。”
若风站着没动,殿下只让他守着门,又没让他守着窗户。何况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他太清楚他口是心非的样子了。
明明在外能运筹帷幄,在太子妃面前居然时时刻刻都能闹个脾气,说出去都没人信这是东宫太子的日常。
像是知道她会爬窗户进来,林溪溪刚攀上去,一条腿还留在外边,眼睛往里一看,就对上了他冷冰冰的眼。
陆昼行漠然着脸看她:“谁让你从这进来的?”
“你这人真是让人纳闷了,不让人家从门口进,那就干脆点把窗户也关上啊!小妖精,还不是想我进来陪你睡觉嘛!”林溪溪嘿嘿笑了一声,把那盘糕点轻轻丢在案台上,又把外面那条腿移了进来,对他张开双臂:“抱!”
陆昼行冷哼一声,脚步未动,置之不理。
林溪溪也不介意,闭着眼睛直接往下跳,毫无疑问落入了一个温热安全的怀抱里。
抱着她的人身子一僵,就要把人往地上丢。林溪溪像个八爪鱼,抱得他紧紧的,仰着头去亲他唇边。
陆昼行还绷着脸在生气,侧过头去躲开她,躲了几次无果,他蹙眉问:“你做什么?”
“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我在亲亲我的美人啊!”林溪溪没个正经地说,伸手戳了戳他密长的睫毛,“你不就等着我哄你吗?”
陆昼行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脸色更难看了,心思被戳穿,又偏偏不想承认,撇过脑袋:“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在等你——”
她亲了他嘴唇一口,笑着问:“等我什么?”
陆昼行猝不及防地顿住,缓了缓继续说:“等你哄——”
她贴着他温热的唇轻轻舔了一下,还咬了一口他的下唇,柔软的舌尖撬开他的齿间,学着他以往的样子舔舐着。
稍稍退开一下,她睁开眼红着脸问:“哄好了吗?”
陆昼行抿了抿唇,握紧了她的腰,把她往床榻上带。扯去她的腰带之前突然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拔刀时要拿手帕挡着刀口,血才不会溅到脸上,记住了吗?”
林溪溪疑惑地看他,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就被他堵上了唇。
床帐散落,衣衫尽褪。
……
满屋的春色撩人。
几日后,陆昼行越发忙了起来,没了潜在对手,圣上五十多岁,后宫妃嫔怀上龙胎的机会愈来愈小。
朝堂政事如今便交予了一大半在陆昼行和二皇子陆晋阳手上,陆伽依然是不被人注视的那个。
林溪溪落得个清闲自在,每日在花园里散个步,喂个鱼,什么事也没有。
直到宫人前来禀报,说她娘家丞相府的大小姐林姝来了长乐宫问候她。
林溪溪往厅堂走的时候还不解地想,这林姝和她关系从未亲厚过,她那晚看林溪溪挨板子的样子,她还有点印象,一看就不是个好性子。
反倒是她妹妹林渺,平日里虽然总咋咋唬唬,却是个蠢笨无脑的姑娘,比林姝要好相处得多。
牧言在一边说:“许是姐妹情深厚,初初没觉得挂念,久了不在府上了,大小姐应该是想您这个妹妹了。”
“你倒是会往好处想。”林溪溪笑了一声,抬腿往殿里走。
林姝见她来了赶紧起身行了个礼,披起了那张温婉的皮相:“许久没见妹妹,甚是想念。本想着回门那日同你叙叙情,没曾想东宫又遭遇了挺多不吉之事,还好天佑我三妹,如今一切重回本位。”
林溪溪端着茶喝了一口,不冷不热地说:“你既向本宫行了太子妃的礼,就该把称呼好好换一换。”
“是……娘娘恕罪。”林姝脸色一变,捏紧了袖子说,“臣女有些体己话想要和娘娘说。”
林溪溪侧头看过去:“哦?本宫同你之间何时有过体己话?”
林姝脸色骤然发狠,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向她刺去。
周围的宫女惊慌失措,大喊着“快来人!杀人了!救娘娘!”
林溪溪慌乱中往旁边躲,脚踩着裙边,一个不留心摔进了快步走进来的人的怀里。
林姝眼神狠戾,直直往她身上刺。陆昼行下意识伸手挡,那匕首十分锋利,丝帛发出撕裂身,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口子,顿时染红了衣袖,一片暗红的血迹。
陆昼行抬腿把人往后踹,身后赶来的若风迅速抓住她。但林姝发了狂,不停挣扎,最后把匕首插进了自己胸口。
林溪溪慌得不行,宫人请来了太医。
虽然伤不至要害,但伤口深,血流不止。
疼得陆昼行唇色发白,却依旧伸出另一只手去擦林溪溪脸上的眼泪:“不哭,去看看她死了没有。”
林溪溪红着眼圈,恶狠狠地踢了一脚伏在地上的人:“我与你有仇?”
林姝气息微弱,话语恶毒:“你该死!大皇子说那日只有你问过他荷包里是什么花香,定是你去告的密!”
“你心悦大皇子?”林溪溪咬了咬唇,觉得这真是可笑,林渺缠着要嫁给陆晋阳,她则想嫁给陆启,总之这三姐妹注定是个敌对的关系。
她不慌不忙掏出腰间的手帕,捂在林姝胸口:“你伤了我家殿下,别说陆启的事是不是我害的。你死不足惜,我还定要你妹妹和你母亲陈氏替你赎罪!”
说完,她利落地把匕首□□,连同手帕丢在一边。
周遭的宫人皆是一惊,显然没想到柔柔软软的太子妃会如此硬气一回,竟真断了自己亲姐姐的气。
林溪溪站起来吩咐道:“丞相府上下派人行刺,意图谋反,去报给大理寺,把人都给我押去牢狱里。”
侍卫接了令,赶紧派人收拾了厅堂中的血和尸体。
陆昼行也好奇她这一举动,毕竟没酿成大祸,况且她同丞相看上去还算亲厚,实在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问,默默握紧了林溪溪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太子妃把自己娘家关进牢房这件大义灭亲的事一传出去,便让人议论纷纷。但伤是真的伤,圣上也不好网开一面,只打算让人在那关几个月。
陆昼行倒是因为手受伤,这些天过得春风得意,避了朝中琐事,倒是真心没一点挂念,清闲万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活生生像个三岁稚童。
“人呢?”陆昼行皱眉问门外的若风。
若风颔首为他端来漱口水:“娘娘一大早上去地牢了。”
地牢?那必定是去看望丞相去了,实在不明白这人,又不舍得,何苦把人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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