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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收拾了一下,三位亲人的尸体已经放入了空白卡中, 至于三表哥说的卡牌, 变成实物的他都找到了,一共三张:【炫彩染发剂】(残缺),【移动电源】, 【滋滋套快餐盒】(残缺)。
至于无法变成实物的卡牌, 他一张也没找到, 应该是随着主人的逝去烟消云散了。
收拾完一切, 他抱起婴儿,行尸走肉般下了楼, 手机握在手上,但是没有收到一条信息。
渝州胃中一阵翻腾, 死神17型已经离开,如果他的亲人中还有人活着,现在一定会给他打电话。
但是没有。
渝州死死的捂着嘴, 不让自己干呕出来。
行至楼下,再见那片修罗炼狱之景, 他茫然四顾, 竟不知该前往何方。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手中的孩子哇哇大哭,渝州怔了一下,这才小声哄起了孩子。或许,他已是他在这座城中唯一的同伴了。
但是这最后的同伴似乎也快要死了,因为渝州没有奶, 也找不到有奶的女人。
他哄了哄孩子,不知道刚出生的婴儿能不能喝奶粉。但他知道,喝了或许不能活,但不喝一定会死。
渝州慢腾腾地走向医院,寻找奶粉和仅在理论上还存活着的二舅一家。
路上,手机一直没有响动,渝州终于鼓起勇气一个个拨打过去,但每一回都是让他心碎的嘟嘟声。
直到见到二舅一家的尸体,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已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彻底麻木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好尸,竟感觉不出一丝悲伤,心脏如扎破的气球,所有的情绪都随满目疮痍漏了出去,剩下的只有干瘪的皮囊。
他坐在了众人的血污间,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叮咚-”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突然响了。
渝州看着手机上的号码,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袭上心头。
韩九立…他指尖微颤不敢去接,生怕这是他受了打击后产生的幻觉。
然而,没给他踌躇的时间,一颗虚幻的星辰就围着他的手腕开始打转。
那彗星一样洁白明亮的长尾,构成了一道幻影手镯,煞是绚烂。
这是…光环呼叫器。
有人在通过好友光环发送消息。
而他的好友列表只有2人,一个是萧何愁,一个就是他哥韩九立。
此时此刻,渝州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难以想象的紧张包裹着他,他颤颤巍巍地点开那颗星辰。
只见刷的一声,整个好友列表都悬浮在空气中,属于韩九立的那一栏弹了出来,上面留着一排字:在哪呢,你这小子该不会也死了吧!?
“医院,我在医院二舅办公室。”渝州一时间有些茫然,近乎麻木地写下了这几个字。
不一会儿,医院外就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头发凌乱,浑身灰黑的男子跑了进来。
他的额头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蠕动的伤口还在不停渗血,看上去像是被落石砸伤的。
“小州。”来人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见到他的第一眼,渝州冰封的世界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外面的风吹进来,他听见窗外红枫落地的簌簌声响,那样轻柔,看见问诊室天花板上脱离的石灰,那样斑斓。
定格在过往的欢声笑语重新绽放,落在了来人的肩头。
渝州的视线模糊了,几乎没有思考,他冲上前,抱住了他最后的亲人。
“哥!”他痛哭着,嘶吼着,发泄着他所有的悲痛欲绝。
韩九立将渝州的脑袋死死按在胸口,眼眶通红却没有流下泪来:“我警告你,鼻涕眼泪可别往哥的衣服上擦。这可是限量版,很贵的。”
他不是不伤心,只是从今以后他就是这家的顶梁柱,未来的重担不允许他沉溺于悲伤。
“不只是限量版,还是绝版。”渝州小声抽噎道。
“你这混小子。”听到这句,韩九立差点没忍住落泪的冲动。
两人相拥而立,就像寒冬中卖火柴的小女孩,攥紧了彼此最后一点希望之火。
不知过了多久,渝州终于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他看着韩九立惨不忍睹的衬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一步,但手依然紧紧拽着对方:
“哥,你居然加载了种族卡?”
不错,死神17型的弱点其实很明显,只要完全变化为另一个种族,就可以逃过它的锁定。但是,这个时间拥有种族卡的又有几人呢?
“第三轮游戏得到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嫂子。”韩九立有些黯然,
“我和她就是在那次副本中认识的,当时,有很多人中途就退出了,接近完成主线时,副本中只剩下我俩。就在这时,她突然提议,让我一个人去触碰通关道具,而她则在原地等待副本时限的结束,一开始我还不愿意,后来她告诉我,她是研究院的人,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
“她跟我说了有关种族卡的获取方式,她说这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法,如果我觉得亏欠了她,那就在现实生活中慢慢偿还吧。”
说着说着,韩九立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转向了另一边,他深邃的五官深埋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对不起。”渝州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嫂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拉扯着衣摆,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哥,别难过了。”
“谁难过了!”韩九立突然转回了脑袋,脸上是那种熟悉的痞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伤心也没用。况且我还有一头猪要养呢。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过上猪一样的生活,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找到亲人的渝州似乎也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擦干眼泪:“我已经过了考核副本,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嘿,你个小混蛋,要造反是吧。”韩九立狠狠搓揉了一下渝州的头毛。
“咦,那是什么?”就在这时,韩九立看到了睡在椅子上的婴儿,他目光惊疑的撇了眼渝州,“该不会是你在外面……”
“瞎说什么呢?”渝州将捡到这个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嗓音沙哑,带着化不开的愁绪,“他或许是这座城市最后的火种了,只是,没了柴,这火还能燃烧到何时?”
韩九立揽住了他,温柔却笃定地说道:“我们还有很多同胞在副本中,他们会回来,会回到这座城市,他们每一个都将成为这孩子的父母,保护他,教导他。
他会长大,然后火苗会燃成熊熊烈焰,重新点燃这片希望之地。”
“嗯。”渝州笑了,这话中的力量如此惊人,让他一下子暖和了起来,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个孩子的未来真的会同表哥说的那样,一路坦荡。
然而,渝州不反驳,不代表没人反驳。
躺在椅子上的小家伙,用他哇哇的哭声宣告着他的反对,反对韩九立那不切实际的畅享。
“咳。”韩九立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问渝州,“你会泡奶粉吗?”
“你说呢。”
。。。。
韩九立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泡好了一壶温度适中的奶粉,正僵着半边身子,抱着婴儿喂奶。
然而,孩子似乎并不喜欢奶粉,刚喝进去,就全吐了出来。
这把从未当过爸爸的韩九立搞得满头大汗,他拿着奶瓶,不停往孩子嘴里塞:“小祖宗,给个面子吧,求你了。”
渝州盘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看笑话般欣赏着他拙劣的手法,“啧啧啧,可怜的小火苗啊,还没长大就要被一壶奶水浇灭了。”
“你懂什么,我还没使出最后的绝招。”韩九立嘴硬道,“你就擦亮眼睛看着吧。”
“哦-”渝州托着腮帮子,“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呦,你个小混蛋,看来不给你瞧瞧哥的真本事是不行了。”韩九立说着就撕拉一声脱下了衣服,接着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拿着奶瓶像萨满作法一般在空中摇晃起来,嘴中则念叨起了某个知名嘻哈,“你看这头猪他又大又肥,就像那个球他又鼓又圆。”
渝州一下就明白了韩九立曲中唱得是谁。对方压根就没想掩饰,说唱时那嘴一直往他这撅,都快变成一只鸭子了。渝州情不自禁地笑了,他想起了从前,每当他不开心时,表哥也是这样插科打诨,带他走出阴霾。
韩九立看见渝州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表演地更卖力了,只见他两眼同时看向中间,挤出一个夸张的斗鸡眼,继续高声唱到:“你们,来这里,养猪,觉得……”
“觉得,觉得……”突然,韩九立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唱不下去了。
那是一块碎冰,或者是玻璃,它很尖锐,正拼命想要割开他的喉咙,从里面钻出来。
刺痛袭来,韩九立立刻品尝到从喉咙口涌上来的血腥味,那样浓重,充满死亡的腐臭味。
不,不可以。他的弟弟还在面前,他不能,不能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韩九立抿紧了嘴唇,将那一口血水艰难地咽下肚。他的脸孔涨得通红,但面上却依然带着笑意,他装得像一个忘了词的滑稽小丑,在弟弟乐不可支的笑容中转过了身体。
他咳嗽了两声,最后一次将奶嘴塞进了婴儿的嘴中,这一次,那个饿惨了的孩子没有拒绝,连着喝了好几口。
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做成一件事,韩九立惨淡的笑了笑。
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他听见了皮肤被撕开的声音。
“撕拉-”声音很轻,就像蝴蝶扇动着翅膀。
在这样轻柔的声音中,他看见无数的鲜血从他颈动脉中喷出,潵在了二弟宝贝的医书上,洒在了二叔笔挺的白大褂上,洒在了小弟惊骇的脸上。
“哥!”当渝州发现不对的时候,瓢泼的血液已经染红了这间诊室。
他跑过去,跪在韩九立的身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拿出一股脑儿灌入了韩九立的嘴中。
喉咙处的皮肤快速愈合,但不久又被无形的冰刃所割开,就这样不停的修复与开裂,如同凌迟。
即便以韩九立的坚韧,也忍不住痛呼出了声,只是那声音如无根飘萍,还未冲出口,就被他吞了回去。他不能喊出声,他知道小弟想要救他,也知道他救不了他。
因此,他绝不能喊出声,他不能让小州因救不了他,还害得他在弥留之时遭受苦难而自责。更不能让小州因他的痛呼而停止给药,那样,他死后,小州一定会陷入无法释怀的自责中。
若是我坚持给药,哥哥可能就不会死了。
韩九立在心中描绘着渝州苦着脸的样子,只是那小鬼平日里做什么都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想不出,也描绘不出那种样子,东拼西凑之下倒不像是痛苦,反倒有些可爱。
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他小小的,穿着病号服,藏在小姨背后,脑袋却探出一点,用好奇的目光怯生生地看着他。
韩九立的心都化了。
这是他守护了半辈子的弟弟,今天,既然他无法履行承诺了,那就让他用这样的方法守他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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