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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戎话中不知带了什么魔力, 她听了突然没有那般憋闷了,甚至忍不住笑:“难不成你会读心术?”
他煞有介事点了点头:“朕还知道, 你现在想吃糖蒸酥酪了。”
一听糖蒸酥酪,剩下的烦闷之情也没了, 饮溪主动去拉他的手, 欢欢喜喜往门外走:“好吧,本仙承认你果真会读心术~”
封戎失笑,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 低喃一句:“当真好骗。”好似自言自语。
饮溪并未听清, 喜色溢于言表, 回头看他:“你适才说了什么?”
封戎不答反问:“若是他日也有旁人日日给你吃糖蒸酥酪和梅花糕, 你会跟他走吗?”
她听了双眼都笑弯了, 月牙般明亮可爱:“那人比你长得俊俏吗?”
他看向她双眼,眸光淡淡:“若是比我生的好便如何?”
饮溪倏地转过身来, 活像只挥动着翅膀的小鸟扑进他怀中,她晃着脑袋看上去很是得意:“那也不走!难道本仙竟是个如此肤浅之人吗?”
封戎看着她,半晌没动作。
忽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抬手便将人圈在怀中, 无法解释为何开口前胸口说不出阵阵淤堵暴躁, 听到回答时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笑, 将情绪收敛的很好:“饮溪仙子仙格卓绝,当的上世人立庙日夜供奉。”
立庙受香火?那也不必,连他们太清蚨泠境最大的祖宗帝君都不曾接受凡人供奉,饮溪还是知些面皮薄厚的, 摆手谦虚道:“不妥不妥,本仙作风历来是深藏功与名,还是低调为好。”
这里本就是御膳房偏僻角落,屋子里堆满食材,若非固定时段,不会有人来此处。
封戎来时没有惊动御膳房的人,离开时也没让人发现。
出了门,饮溪终于想起了最要紧的事。
她停下步子,一抬手,指往铅华宫:“你可能看出些什么来?”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封戎面上不动声色:“什么?”
饮溪预备给他细细的讲,自己也看了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当即便愣在原处。
晨时还在黑色雾气笼罩下的铅华宫,此刻就与相邻的宫殿无异,没有令她胸闷的戾气,没有凶恶的气息。
屋檐就在太阳下,那檐顶甚至站了一排鸟儿,早晨须得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楚的宫殿牌匾,如今入眼便是。空气清亮的紧,她闭上眼,眼前只有充斥着烈阳气息的橙黄色,而早上的一切仿佛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饮溪不可置信,揉了揉眼,再去看,还是找不出半点异常。
她拽了拽一旁封戎的衣角:“你可知铅华宫的事?”
封戎望着她的眼眸定了定,漫不经心开口:“前些年出过几件不甚吉利的事,父皇在世时就上了锁,怎么突然对铅华宫感兴趣?”
饮溪认真道:“封戎,那个铅华宫有问题,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但是那个铅华宫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与她严肃的神情作对比,封戎显然并未放在心上,揉了揉那颗认真的小脑袋,陡然笑了,配合道:“叫你这般严肃,想来是个顶顶了不得的大事。”
“自然是大事!”她皱了皱鼻子:“那里面的东西在害人,若是不管,往后还会有更多人被害。”
他唔了一声,十分顺从她,问:“那么就请饮溪仙子说说,此事朕该如何去管?”
如何去管?
饮溪愣住了。是啊,封戎再是有滔天的本事,顶破头他也是个凡人,凡人如何去管鬼怪之事?
可事情的鬼怪之处恰恰就在于此。为什么?为什么真龙天子所在之地会出现这等怪事?
龙脉所在之地,生来便有天道庇佑。而大胤运道昌隆,气数长远,起码以她如今的本事来粗粗掐指一算,绝不会衰败于百年内。
在一个烈日阳刚之气充沛的地方,哪怕生了阴气也会尽数被打散,这也是为何饮溪在皇宫里住了这么久,却没有见到凡人残魂的原因。
想不通,干脆就不去想。
饮溪先把此事抛开,犹豫了一瞬,与他道:“其实……晨时我看到国师进了铅华宫,就是不知此时还在不在。”
她真的从封戎的神情中探不出什么,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知道,只是似笑非笑问她:“你想说什么?”
饮溪抬了抬眼,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会不会国师与铅华宫的事情有关?既是国师,应是修道之人吧?我听说凡人修道者也有几分本事,得运道助之者,可与一般地仙争高低,天宫中也有不少白日飞升的仙。”
说完这话,她忽然觉得封戎眸色变了变,他好像在笑,可是又仿佛没有笑,神情高深莫测起来,语调却愈发柔,带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那双乌眸紧紧盯着她,像要将她看透一般,尾音拖长:“朕的饮溪……竟然这般聪明。”
她长了三百余岁,就连帝君都不曾夸她一声聪明,饮溪第一次听得旁人这样夸赞,没有察觉他话中的异样,心中不自觉就飘飘然起来,连声音都轻了不少:“那是自然,我可是个顶顶聪明的仙。”
封戎却难得没有接话,他只是收回目光淡笑,轻描淡写下定论:“此事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便十分危险,如今你没有仙力护身,便不要再参与此事了,朕自会安排。”
她自然是想参与的,她在天界呆的久了,连厉鬼都没见过一个,可以说没有遇过任何凶险之事,最凶险的恐怕就是前些日子从紫薇恒掉下来。
如今也被封戎稳稳护着。
兴许越是没有见过,便越想见识一下。大小她是个神仙,位列仙班,遇上除妖降魔之事却要躲在凡人的身后,岂不丢他们神仙的面子?
不过饮溪在天上应付帝君二百余年,如今封戎便像人间的帝君,她已应付的得心应手了。
听他这么说,十分顺从的点头,心里却盘算起了小九九。
等到人被封戎领着回了太清宫,宫内一众宫人方松下吊了几个时辰的心。
仔姜很是忧心:“姑娘去哪儿了?怎的不与奴婢说一声?”
若与你说一声便出不去了……她暗自嘀咕着,却被封戎捏了捏手。
“嗯?”
饮溪奉上一个讨好的笑:“下次定告诉你。”
封戎日理万机,每日里闲出时间实属不易,将她交给宫人后便回议政厅了,据说议政厅还候着一群大臣,不过临走时遣人拿来了一盘西域进宫的糖,好言好语竟似哄孩子:
“乖乖在太清殿不要乱跑,朕处理完事情,晌午便陪你玩。”
她古灵精怪鬼点子多,倒是想出个好玩的,闻言乖乖留在太清殿。
只是铅华宫的事终究还是令她好奇,便抓了仔姜等人来,问她们有关铅华宫之事。
仔姜等人一听铅华宫,反应与那日火炉子旁的嬷嬷一样,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只不过翻来覆去的说,也没什么有用的,多是些听着就不靠谱的传闻,且大半与嬷嬷说的吻合。
“姑娘,铅华宫是万万去不得的!奴婢不知您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总归一定不能进去!”
她是个聪敏的仙、机智的仙,没弄清楚情况前自然不会轻易进去。
闲过了半个上午,又用了午膳,心满意足后,封戎果真应约腾出时间陪她玩。
饮溪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兴冲冲道:“我们玩捉迷藏可好?你若真会读心术,定能猜出我藏在那儿!”
这把戏她在天界时常与灵鹫仙子吟霜仙子等人玩,不过吟霜仙子是个输不起的,总是偷偷用仙术。
如今她也干脆没了仙法,与凡人玩想必乐趣加倍。
封戎噙笑:“你当真要玩这个?”
她已摩拳擦掌:“只怕你到天黑都找不到我呢!”
不是她做仙的吹牛,彼时在仙界为了隐藏气息不叫吟霜仙子追踪到,她藏身过麒麟兽的肚子底下,还藏过圣泉中,甚至将自己附身于帝君所做的字画中。皆是些匪夷所思的地方,是以吟霜仙子没有一次顺利找到她的。
她私以为藏身于字画中的那一次是她最为得意骄傲的主意,着实妙绝。
彼时那画就躺在桌子上,画中有二人,当是一对恋人,因那女子满面娇羞,且正依偎在男子怀中,而那幅画作帝君许是没有作完,男子的脸上一片空白。
饮溪入了帝君书房,原想变做个毛笔藏在书桌上,视线转到那画上又生了主意,掐了个指就附身于画中女子身上。
仙人的画作灌注了灵力,画中便是一处世界。远处高山流水,耳边有袅袅琴音。而她果真靠在一个男子的怀中,那人手臂揽在她肩上,身体温热,好似真是个活人。
她好奇,抬眼想看看那男子的面容,入目便是一团拨不开的白雾,只见他形容偏消瘦,指骨细长,一袭白衣身姿玉立,气息干净清冽,独独看不到了脸。
还想问几句话,且试试他会不会说话,眼前突然就是一阵头晕目眩,一股极为霸道的力气从外部拉扯,饮溪从画中震了出来,哎呦一声屁股着地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没错,那日她并未被吟霜仙子找到,找到她的却是帝君。
帝君鲜少冷面,那日却冷若冰霜,负手立在案前,斥她“顽劣不堪”。
事后她回了大殿,被帝君责罚抄《冲虚真经》三百遍。三百遍,连素来严苛的流萤仙子都不忍,上前为她求情,帝君不为所动甩袖而去,语气冰冷,说要她长记性。
没法子,饮溪果真抄了,眼眶含泪抄了整整三百遍,抄完后还顾自与帝君赌气,至少有月余躲着他,不肯与他说话。
后来她也忘了如何和好的,约莫是帝君不知从哪里寻了一盘仙果来,那仙果鲜甜可口,她吃过后便消了气。
不过余威仍在,后来捉迷藏,饮溪再也不敢躲进画里。
如今想起来竟还有些怀念,若是现在还能藏进画中,只怕他们寻破了天也找不到,想想便有趣!
这等事自然要人多才好玩,饮溪小手一挥,诚然是自信的:“我一人躲,你们全部都来找我,若是一炷香内找得到,便算你们赢。”
人不大,语气却不小。
仔姜想笑,可思及皇帝在此,甚至也要加入这场游戏中,顿时又笑不出来了。
封戎气定神闲:“不必,朕一人即可。”
饮溪笃定他找不到,总不会真有读心术,是以乐得接受这一场输赢既定的游戏。
她趁火打劫,竖起三根手指:“若你输了,今晚我要吃三个糖蒸酥酪。”
他笑着点头:“好。”
“半柱香后来找我!”饮溪对着三个糖蒸酥酪势在必得,光是想想都激动的双眼冒绿光,搓起袖子就蹦跳着出了宫。
庭院中有一株极高的榆树,瞧着有上百年光景,几人合抱粗,枝虬茂盛,绿荫一片。
她老早便盯上了这棵树,今日终于有用武之地,极为兴奋。将碍事的裙角撩起一半,饮溪抱着树,吭哧吭哧往上爬,一路不停歇直到爬上了最茂盛的地方,稳稳抱住一枝粗壮的树枝,不动了。
再往下看,眼前都发晕,不远处的小太监身子越发矮小了,只看得到一个头顶。想到一会儿封戎等人四处找寻不到她的场景,便忍不住笑,一笑身子跟着发颤,身子发颤带动着身下的树也颤起来,叶子噗噜噜落下去一片。
饮溪探出头去看了看,慌忙捂上嘴。
半柱香的功夫很快过去了,罅隙内,眼见着封戎从内殿走了出来,他先是去了隔壁侧殿,很快出来,四下打量一番,竟然缓缓走到树下,停住不动了。
饮溪不由睁大了眼。只有一炷香的功夫,时间紧凑的很呢!太清殿这么大,他这是不打算找了吗?
也不知封戎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可见他气定神闲,分明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光顾着看封戎,倒没有发现抱着的树枝上爬上了一串长虫。
只是余光中瞥到白色的影子缓缓挪动着,不经意顺着看过去,霎时便是一个惊吓!树干上爬满了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白色长虫,长着长长的触角,胖胖臃肿的躯体,一缩一缩正排着队往饮溪的方向来!
于是那一瞬再也控制不住了!惊叫着便往后退,一个不察没有攀附的东西,掌心一空,身子一翻就这么从树上跌下去。
坠落的速度极快,她闭上眼,脑海里空空一片,下意识大叫封戎的名字。
随后稳稳落入一个怀抱。
封戎就这么接住了她,有力的双臂将她牢牢撑住,极为踏实,并且他看上去并不意外。
他挑眉,眼中满是戏谑:“怕朕输?”
小仙饮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虫子。天界的树上没有虫子,她只在某位仙家那里见过,那位仙家要炼制丹药,其中有一物便是虫子。
那虫子生着长长的触角,复眼诡异,见了她便发出刺耳怪叫,直愣愣冲她飞来。
饮溪脸颊通红,吓得。一时还沉浸在方才见到虫子的恐惧中,抱着封戎愣是不撒手:“这次不作数!”
封戎拍拍她的背,将她放下来,欣然应允:“那便再来一次。”
饮溪缓了缓情绪,第二次藏到了狗洞那里。
她整日里无所事事,太清宫早已被摸索遍了,知道后殿有一处掩在杂草中的狗洞,不过依旧没有见到过狗。
那洞不算大,顶多容一个小孩通过,可她若缩起身子蜷在洞口,再加上周围的杂草掩盖,也是个不易发现的地方。
这次她信心满满,笃信封戎定不会想到。
又是半炷香的时间,封戎出来了,饮溪起先没有瞧见他的身影,倒是能看到宫人们走来走去。
可不出多久就见他缓步踏入后殿,饮溪再一次低调观察,见他没有立马赶来狗洞,就知他其实并未猜到她在这里。不免有些窃喜。
正得意着偷笑,腰上有什么软软的东西顶了一下,饮溪僵住不动,下一刻,便听到一声极为凶狠的犬吠!
寻觅了这么久的狗,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
饮溪嗷了一嗓子,压根不敢回头去看,连滚带爬从杂草里出来,哭唧唧直奔封戎而去。狗可是会咬人的!若真将她咬了,那她就成了除吕洞宾外第二个被咬的仙了!
她头上还沾着杂草,裙摆脏脏的,为了躲迷藏,竟然肯躲到狗洞去。
连宫人们都忍不住了,封戎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因眸中有笑,衬的更为澈亮。他一抬手,也不嫌弃饮溪脏兮兮,松松将她圈在怀内:“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一扁嘴,想哭又怕丢人,想解释更更丢人,又羞又恼,钻在他胸膛就是不肯把脸抬起来:“这次也不算!”
怎的偏生都挑在这个时候与她作对!他们凡间的动物对她都太不友好!
原就是为了逗她玩,见她一次次耍赖,封戎反倒心情颇好,痛快就应了她的要求:“好,这次也不算。”
仔姜憋着笑牵她回宫,仔细为仙子换了衣裳净了面。
这一回是堵上了仙女尊严的一回,饮溪郑重其事,思虑过一番后决心要藏在室内,再不让自己这般狼狈。
她终是学聪明了,将满屋子宫人都撵了出去,绕着殿内四处转。
绕了一圈,将目光定在了箱笼之中。
那箱笼里平日里装着饮溪的贴身衣物,她若躺平,恰好能进去。
饮溪把箱内的东西分出一部分藏在床榻的被子下面,自己踮着脚躺进了箱子中,然后轻轻阖上盖子,眼前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藏身时间过久,半炷香时间很快过去了,如此安静的情况下,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她细细听着,知晓那是封戎。
听动静他似乎周遭都绕了一圈,一时近一时远,好几次都掠过了箱笼。
可又过了一会儿,就半点儿声音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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