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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梨园马球场回来后, 顾之澄不过过了半月有余的好日子, 心里头又多了一件烦心事儿。
她依稀记得,上一世就是约莫着从这时候开始, 前朝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大臣们开始争先恐后热热闹闹地要给她广开后宫,大办选妃事宜,为整个顾朝皇室开枝散叶。
毕竟顾朝皇室素来只不过干巴巴地接几个果儿,到了顾之澄这儿索性只剩下她一个了,所以大臣们也是为顾朝皇室的血脉操碎了心。
他们操心, 顾之澄一样操心。
她不过是一个偷龙转凤的皇帝,又拿什么来宠幸后妃呢?
所以每回前朝的大臣们一提这事, 她就头疼。
偏偏他们还没事就喜欢拿出来提一提。
上一世她从十四岁拒绝到二十岁,可想而知, 为拒绝此事费了多少口舌, 头疼了多少时辰。
只不过怕什么便来什么,这日顾之澄刚上朝, 底下就有大臣进谏了。
“皇室子嗣绵延,乃是江山社稷之福, 如今陛下已到了纳妃的年岁, 合该广开后宫,纳妃选后, 为顾朝皇室开枝散叶, 绵延子嗣啊......!”
“臣附议!”
“臣附议!”
......
很快底下一帮大臣们便纷纷异口同声的附和着。
顾之澄抚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镀金龙纹,如同上一世一般,看向陆寒道:“摄政王以为如何?”
私底下她喊他小叔叔, 但在朝堂之上,素来都是以“摄政王”相称。
陆寒眉眼深深,身姿挺立,缓声道:“臣附议。”
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回答,顾之澄倒也无意外,只是抿了抿唇,眼底一丝波动也无。
陆寒却上前一步,又道:“臣有一侄女,乃臣嫡兄所出,温婉端庄,贤良淑德,才貌双全,臣以为她入宫为妃,再合适不过。”
大臣们纷纷点着头,深以为然。
顾之澄亦端正着身子坐在龙椅上,面上表情寡淡。
上一世,陆寒也举荐了他的侄女入宫为妃。
她以为,不过是陆寒想用美人计拴住她罢了。
若是他的侄女入宫,成日在她耳边吹吹枕边风,再听听她的心里话,都是最简单不过的。
可惜陆寒不知道,她是女子,所以根本不可能选些妃子入宫,更别提给她们在她身边吹枕边风的机会。
于是,顾之澄如同上一世一般,抿唇轻笑道:“听起来倒是不错的。只不过摄政王年纪比朕大上许多,这么多年却仍旧未成亲。若朕有美人在侧,可摄政王却整日独卧寒衾,朕实在于心不忍。不如朕给你指一人赐婚,摄政王觉得如何?”
底下的大臣们又纷纷点头,炽热的眼光都看向了摄政王。
摄政王权势滔天,又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般的存在,虽然年纪已有二十又二,略显大了些,但仍旧是不知多少世家贵女的香闺梦里人。
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不知要喜坏多少人。
但陆寒却敛着眉眼突然改了口气,“臣以为陛下如今年纪尚小,还是该将心思都放在读书和朝政上,纳妃之事,过一两年再提也不迟。”
顾之澄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也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虽说摄政王年纪也不小了,但朕以为,还是该找位喜欢的姑娘再谈婚论嫁也不迟。摄政王若哪日有了心上人,朕定立刻颁下圣旨,为你二人赐婚。”
“那臣便提前谢陛下隆恩了。”陆寒拱手,朝宝殿龙椅上的顾之澄遥遥一揖,脸上几分笑意,却不达眼底。
只是这君臣二人你来我往,说得极其热闹,旁的大臣是一句也插不上嘴。
只能看着这明显不想娶亲的两人顺水推舟将这事情就这样遮掩着过去了。
大臣们心底不免有些失落,只能捋一捋自个儿胡须,暗叹一声。
罢了罢了,这等事情也是急不来的。
等过几日再提便是。
只是陛下年纪小,没尝过女人滋味,所以不愿纳妃,实乃正常。
但摄政王如今这个年纪,说他没尝过女人滋味,那大臣们则心思各异,不明白他是否有什么暗疾,所以才一直不愿娶妻......
顾之澄也看懂了各位大臣眼底的各有心事。
说实话,她也有些奇怪。
上一世,她到死也没见陆寒娶妻,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
甚至,宫廷之中还隐隐有着传闻......说是摄政王喜欢男子所以才一直迟迟不肯娶妻纳妾。
不过这龙阳之好乃是顾朝上下最鄙夷的,都觉是阴暗龃龉见不得半点光的事儿,更甚者会让人抓了浸猪笼去,所以大伙儿对摄政王的癖好自然是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早朝总算就这么应付着过了。
顾之澄回了御书房,陆寒很快便也跟着过来了。
一进御书房里,顾之澄便急不可耐地坐上龙椅,将自个儿昨日还未看完的那戏折子拿出来,看上几眼。
她近日恰好看到戏中那贵家小姐乔装打扮成男子模样出去逛花灯却遇上流寇出来抢东西,正惶惶之时却被闯荡江湖武功甚好的大侠所救。
几番相处之间,贵家小姐已经暗许了芳心,正要将乌发散落,表明身份与心迹。
可惜昨日看到精彩处,却被陆寒将这折子拿走了去,还又考校了一番她的书背得如何。
虽然如今陆寒对她的要求已经一降再降,但她也不能废物得太难看......
所以昨日这戏折子里的揪心场景让她抓耳挠腮了一整夜,今日早朝之时也有些心思不宁,如今总算能拾起来看,顾之澄就连清澈如洗的眸子都亮了不少。
只不过她刚坐稳,还没来得及从桌案底下抽出她的戏折子,就被陆寒一堆折子砸了下来。
“陛下若是有空,合该将这些积压的折子都批了才是。”陆寒面色淡淡的,眉目深幽,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顾之澄小心打量了他一眼,试探问道:“小叔叔可是生朕的气了?”
不然的话,以陆寒最爱批折子的性格来说,他不会推于她,只会默默将这些折子全批了的......
陆寒瞳眸深处一点深色,风轻云淡道:“陛下多虑了,臣怎敢生陛下的气?”
“......”顾之澄杏眼圆圆,眨了一下,小声道:“小叔叔定是生气了,可是怪朕在朝堂之上说要赐婚于你?”
“陛下惦记臣的婚事,是臣之幸,有何不该?”陆寒垂眸,只是脸色冷淡如冰凿,明显是心里有气的。
顾之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想起上一世谈起陆寒的婚事来,他的反应比现在还可怕上许多。
现下,已是算轻的了,所以她也没那么惧怕。
只是小腿在龙椅上晃了两晃,声音脆脆的道:“小叔叔莫要生气,朕不会强人所难。待你有了心上人,朕再给你赐婚,也算荣宠。”
陆寒轻笑谢恩,只是他这一笑,却让御书房内仿佛也迎来了料峭春寒,冷了不少。
顾之澄颤了颤身子,又听到陆寒似幽魂索命般开口道:“陛下,臣的建议也并非是一时兴起。臣那侄女,虽比陛下虚长了一岁,可相貌品行却是一等一的,澄都之中,谁人说起她都要称赞一句的。”
顾之澄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上一世,陆寒总也喜欢同她说起和他那侄女的婚事,许是那侄女实在太过优秀。
不过后来,反倒不常提起了。
顾之澄猜测着,应当是那姑娘嫁人了,陆寒旁的侄女也随着年岁渐长都嫁人了,所以她的耳根子才清净了不少。
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要被陆寒口中的“侄女”折磨一两年的。
见陆寒还欲滔滔不绝,顾之澄立刻弯起杏眸开口,说些好听话,“小叔叔的侄女,朕自然知道不会差的,毕竟有小叔叔珠玉在前,既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侄女,定然也继承了小叔叔的好相貌与好品行。”
陆寒神色稍缓,还欲开口,却望向顾之澄那漆黑纯粹的瞳眸,许多话又重新憋了回去。
顺带将他扔给顾之澄的折子也一并带去了他的桌案上。
御书房中,一时间便只剩下顾之澄翻看戏折子的沙沙声和陆寒批折子的响动声。
熏香袅袅,清泠自如。
到了晌午十分,又有内侍省的人拿了贡品清单来御书房通报。
说是司马摄进献使带着打清州来的贡品一路奔波跋涉,抵达了澄都。
如今那一大船的金银珠玉,绫罗彩缎、珍禽异兽、江南特产都已入了宫城里的中藏库收储着,只是这贡品清单却要呈上来,给顾之澄过目。
顾之澄捧着那一长串的贡品清单只粗略看了眼,便放到一旁道:“他倒是有心了,一并都收着吧。”
反正与她也没什么的关系,都是母后保管着钥匙。
她的小金库,仍旧不过只那小小的钱袋子罢了。
陆寒也起了身,将那贡品清单细看了一番,才道:“每年四月清州的封疆大吏都要遣人送来这江心镜与这一大船的贡品,也着实煞费苦心。”
“是呀......”顾之澄满不在乎地随手翻开了下一页戏折子,随口应道。
反正再孝敬几年,定有他升官的时候在,这时候多孝敬一些,也能升得快一些。
陆寒微垂下颌,瞄了一眼那贡品清单,又道:“想必他们也会在澄都过完端午,才回清州。”
“回禀摄政王,正是。”送贡品清单来的官吏垂着首,在陆寒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之下,大气也不敢出。
陆寒有意无意地掠过还沉迷看戏折子的顾之澄一眼,而后轻声道:“今年澄都中的端午,定也热闹非凡。”
“可不是嘛。”垂着首的官吏小声应道,“江边彩楼、席棚都已搭了不知多少,绵延数十里,热闹得很呐......!”
顾之澄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清凌凌的眸子盯着正在说话的两人。
可陆寒却不再说话,那官吏也立刻识相地鞠躬行礼道:“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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