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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澄正睡得酣畅淋漓之时, 又被喊醒了。
翡翠也甚是无奈,不知今日摄政王怎比平日提前了一个时辰就来清心殿了, 惹得上下宫人皆是手忙脚乱的。
顾之澄还未睡得痛快, 半眯着眼, 砸了下嘴, 半梦半醒之间更显潋滟姝色的小脸带着些恼意,“今日怎天还未擦亮他就来了......”
翡翠也心里觉得奇怪,只好俯身柔声安慰着, “陛下莫要恼了,早些起也是好的,古人有云‘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顾之澄仍旧不高兴,嘟着粉嘟嘟的小嘴, 不肯坐起来。
......
这边寝殿内顾之澄还在赖着不肯起,那边御书房内陆寒倒是已经端端正正坐着, 由田总管给他端上了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
田总管笑着替顾之澄解释道:“摄政王稍等片刻,今日您来得早些, 陛下并不知晓,如今贴身侍女已经在伺候着起了。”
陆寒英挺的俊脸上如覆着一层薄冰, 只是淡声道:“陛下新得美人儿, 累了一宿, 此时多歇息一下, 也是应该的。”
田总管有些懵,怔了片刻,才疑惑着说道:“陛下虽是新得了美人儿, 但昨晚并没有宠幸啊......?”
陆寒冰冷的神色突然缓了缓,甚至唇角仿佛隐秘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只是极快的一刹那,田总管甚至怀疑自个儿是眼花了,才看岔了去。
陆寒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更加神情自若地道:“臣便在这儿安心等候陛下,让陛下莫要着急,再多睡一会儿长长身体罢。”
田总管:......是谁刚刚说要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陛下的???
......
顾之澄收拾妥帖,用完早膳,才磨磨唧唧到了御书房。
她实在不愿意和陆寒多待一会儿,总觉得心里憋得慌。
但自她踏入御书房内,陆寒那极有存在感的视线仿佛带着温度似的,就从未离了她片刻。
半晌,顾之澄实在有些忍不住,才轻声道:“小叔叔,你的折子可批完了?”
若是没有,就别盯着她瞧了,赶紧批折子别耽误了国事才是。
陆寒却心安理得极其自然地答道:“尚未。陛下可要批几分折子?”
顾之澄眸子一凛,赶紧垂下眼帘,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必了。小叔叔英明神武,见解独到,若是朕去批复,定让内心本就惶惶的大臣们走不知多少弯路。”
陆寒薄唇轻轻一勾,扣下手中一份折子,淡声问道:“臣听说,陛下昨日还未宠幸那美人儿?”
顾之澄愣了愣,望向陆寒好看得出奇的侧影,突然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反问道:“小叔叔可宠幸了朕赏你的美人儿?”
......一室寂静无声,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不再提这一茬,各自安静地翻起折子或是闲书来。
御书房内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只有外头聒噪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吵碎了一整片安宁的夏日。
只是顾之澄没想到,第二日,陆寒竟然又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当然,她也是同样的回答。
不过陆寒这日是做好了准备而来的,沉声答她,“臣那美人儿或许是思乡情切,昨日去了府中,便染了重病,卧榻不起。”
顾之澄没料到陆寒这美人儿竟然病得如此不合时宜,难怪他明明心悦那美人儿,却没有宠幸。
只怕陆寒碰不着那美人儿,心中早已是如火烹油,辗转难眠。
不然他眼下那片乌青之色,从何而来。
顾之澄心下了然,望向陆寒的神色之中也带了丝怜悯之意,那美人儿与他,皆是可怜。
陆寒斜瞥了顾之澄一眼,继续道:“波斯进贡美人儿,本是一番美意,陛下不该拂了她们的心意才是。”
顾之澄目露难色,她是不想拂了波斯的美意,可是......
她拿什么去宠幸那美人儿呀......?真是头疼。
可陆寒却不依不饶。
到了第三日,依旧要问她同样的问题。
只见他俊脸如刀刻斧凿般精致好看,神色却冷淡矜贵,顶着眼下的一片乌青色,冷声问她,“陛下为何还不宠幸那波斯进贡的美人儿?”
顾之澄脸上清淡的笑意渐渐压了下去,有些哑然。
想了半晌,她才吞吞吐吐想到个旁的解释,“朕不喜欢那美人儿......”
陆寒蹙了蹙眉,淡声问道:“为何?”
“她......她的眼睛是蓝色的。虽然好看,但是......朕下不去手。”顾之澄咬咬牙,也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陆寒恍然,原是嫌那美人儿生得与顾朝女子不一般,看来这小东西不是个猎奇的主,受不了那美人儿猫似的眼睛。
他抿唇,心底却有块悬着的石头悄然落了地。
今夜,总算不必再浮想联翩,辗转难眠。
想必,是能睡个好觉了。
......
可惜陆寒没想到,今晚还是没有睡好。
因为他做梦了,又梦见了顾之澄那小废物。
而且......不是往日里他朝夕相处性情十分熟悉的那个,而是春闱狩猎之时梦见的那个......与他养歪的小废物判若两人的那个。
梦里,顾之澄一袭黄袍加身,坐在宝殿龙椅上,身形显得羸弱如柴火干,风一吹就能跑似的。
肤色倒是比往日白上许多,晃得让人需得半眯着眼去瞧。
抑或是病得惨白,就连那唇的颜色也是淡淡的,毫无血色。
倒是眸色清然漆黑,映着底下跪着一片乌泱泱的大臣们,隐隐缩了几下,仿佛在忍着久病不适的痛苦,却隐忍着不愿意让任何人瞧出来。
顾之澄眸底的倔强,陆寒似乎很熟悉,只消一眼,就要唤起心底无数泛滥的回忆一般,呼之欲出,却又想不起来。
陆寒身后的大臣有人下跪进谏,“臣斗胆进言,陛下既不肯宠幸波斯进贡的美人,便该广纳后宫,使皇室开枝散叶,方为社稷之福。”
其他大臣们也跪下,一同高呼“臣附议”。
陆寒也跟着往前一步,虚蹲下身子跟着劝道:“陛下合该思虑周全,顾朝皇室枝繁叶茂乃是重中之重呐。”
只是这梦荒诞,陆寒明明垂着首,却瞥见了顾之澄眸底那飞逝过的不耐烦。
而后听得顾之澄略显嘶哑紧绷却不容置疑的坚韧嗓音响起,“朕暂不纳妃,意已决,你们莫需再提。”
陆寒内心微动,不知为何,他心里特别清楚的知道,顾之澄不愿纳妃,是因为他。
因为他还在对皇位虎视眈眈,顾之澄坐立难安,所以不愿再被美色耽误,而是要全神贯注来对付他。
陆寒垂着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听到顾之澄那一身嘶哑却又果断的拒绝之后,他的唇,不可抑制地勾了起来。
此后梦里的画面,翻来覆去,左不过全是顾之澄端坐龙椅之上,众臣劝其广纳后宫的画面。
大家所说的话大致相同,真心劝诫的心意也相同,唯一不同的,便是龙椅上的顾之澄,每一回都仿佛年岁悄悄长了一些。
陆寒在底下冷眼旁观着,瞧着顾之澄从一个棱角明秀却稍显稚嫩的十四岁少年郎,渐渐抽条,眉眼张开,手脚变长,神色里的疏离冷淡与倔强,也与日俱增。
他看得分明,顾之澄脸上每一处的五官,都愈发精致如玉琢,惊艳不可说,倾国倾城的亡国之色,也不足以比拟形容。
虽顾之澄脸色越发苍白惨淡,身形也越发削瘦如柴,可眼角眉梢只消片刻流转,便漂亮得摄人心魄,蛊人心肠。
陆寒只能站在底下,微微压下瞳眸,掩住眸中的惊艳之色,与心中那仿佛不可言的郁躁。
而后听着顾之澄清润明朗的少年音色,从龙椅上传来,一遍又一遍的拒绝着大臣们的纳妃之谏言。
梦里的画面总是翻来覆去,荒诞又朦胧。
陆寒只记得大臣们一年又一年的提,顾之澄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他最开始也跟着劝,到最后却不喜欢劝了,只是沉默着,不动声色站在底下,听着顾之澄与他们周旋。
他们每提一次,顾之澄每拒绝一次,陆寒每次心底就好像跟着漫上了一寸的欢喜。
隐秘又慎小。
说不清那是因何而来,只是漫漫的黑暗中,好像因为顾之澄一个个利落拒绝的字眼,而悄无声息的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散着莹莹光辉的小白花儿。
花多了,汇聚成漫山遍野的花海,也就照亮了他心底的那些阴暗潮湿。
世间,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光。
他心底那呼之欲出的东西,好像也快被照亮了。
只是在显露原型的前一刻,他醒了。
陆寒睁开眼,眸子静得可怕,里头氤氲着一团浓雾,比寂寂的夜色还要阴沉。
摊开手,竟已是一片濡湿。
恰好今日又是十日一度的大朝会,陆寒穿戴整齐,踏着未尽的月色,去了宫里。
金銮殿内,跪满了文武大臣,映着满堂金碧辉辉,还有龙椅上坐着模样清秀的少年天子。
顾之澄抬手掩住想要微张打哈欠的小嘴,示意田总管高声细呼。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陆寒身后立刻有大臣下跪,高声进谏。
“臣斗胆进言,陛下既不肯宠幸波斯进贡的美人,便该广纳后宫,使皇室开枝散叶,方为社稷之福。”
陆寒垂眸颔首,瞳孔微微一缩。
这话,竟是说得比他梦中那大臣之话,分毫不差,听声音,似乎也是出自同一人。
很快,其他大臣们也跟着跪下,一同高呼“臣附议”。
陆寒漆黑的瞳眸压得更深,这番场景,着实与他梦中一模一样。
莫非......他真的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真是天助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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