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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疑惑地看着我, 说:“在危急关头能救命, 怎么了?”
冷静,冷静。
把期望降到最低, 不然期望越大, 失望越大。我攥紧双拳, 深深吸气、吐气,手指却还是有些颤抖。拿起黄铜色怀表,我仔细观察了一遍,欣喜是滚烫的涓流灌满了胸腔。没错, 这确实是梦中女巫佩戴的那块。
一时间, 我不知是先感叹世事如此戏剧化, 还是先庆幸好人有好报……假如我的父母天性并不善良, 也就不可能救下女巫, 更不会得到药水和怀表,我父亲的重病就不会痊愈,蓝伯特的诅咒更不会看见希望……
当然,如果国王没有下令驱逐女巫,也就不会有后面的复仇,更不会有我父母的相遇……我和蓝伯特也不会相遇和相爱。命运有时候是那么荒诞, 有时候却那么奇妙。
我握紧怀表,转头问父亲:“这个可以给我吗?”
“如果你需要,当然可以。”
从来没有哪一天像现在这样开心。得到肯定的答复后, 我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本想马上回到城堡,告诉蓝伯特这个好消息,但是回头看看父亲,忍不住跑回来,先给他一个拥抱。
他摇摇头,笑着拍拍我的后背。我抱得更紧了一些:“对不起……因为您一直不肯告诉我母亲的身份,这些年,我有过怀疑,有过埋怨,有过误解,我甚至想过她是不是一个坏人……把我们都抛弃了。”
“你跟你的母亲不仅长得一样,连性格都很相似,都特别善良。她是病死的,当年的烧伤太严重……巫术尽管能遏制伤势恶化,后遗症却非常折磨人。但你的母亲没有埋怨和痛恨任何人。这块怀表我本来想在当时使用,但你的母亲严词拒绝了我,她不希望我用五年的光阴,换来她的苟活。”父亲长叹一声,“临终前,她抱着你不肯撒手,一直凝视着你的面孔。她希望你能健康、善良、勇敢,你都做到了。”
这一刻,总是模糊不清的母亲形象,终于不再是书中的陈词滥调,变得生动立体了起来。
今天简直是我的幸运日。
我吸吸鼻子,刚想说什么,下一秒,父亲却突然严肃地问我:“罗莎,女巫告诉我这块怀表只有我和我的家人才能使用。你确定要为他献出五年的寿命吗?”
我以为父亲要反对我的做法,毕竟没有父母会眼看着儿女做伤害自己的事,谁知,他只是说:“如果你确定,并且做好了准备,那么你将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我为你的勇气感到骄傲。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但是,在真正下决心之前,我希望你能思考清楚这些问题,你确定他没有利用你的善良吗?你能保证他会永远爱你吗?诅咒解除后,你们真的能在一起吗?五年听上去很短,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人,手握着成千上万的黄金,都换不来五年的寿命。你确定,他承受得起这份珍贵吗?”
我沉思了一下,说:“您和妈妈当时救那个女巫时,估计也没有考虑太多吧,毕竟一旦被抓住,迎来的就是灭顶之灾,可是你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她……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也不想去思考以后,我只想做到现在无愧于心。”
父亲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拿出手帕擦了擦眼镜:“我并不是想教育你什么,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
我弯下腰,亲了一下父亲苍老的脸颊:“爸爸,您把我教得很好。”
他摇摇头,似乎并不赞同我这句话,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一声:“我们的小玫瑰长大了。”
走出屋子,我最后从窗外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将手中的怀表放好。用五年的寿命,换一个人的新生,这买卖任谁都会觉得划算。然而,真正做决定之前,还是有些忐忑和顾虑……比如,我和他的感情是否能长久,诅咒解除后的生活是否顺利,女巫会不会继续报复他。不过,救人若是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就失去了救人的意义。至少这一刻,我想救他,我是不后悔的。
从马厩牵出马儿,我翻身坐上马鞍,朝城堡驰骋而去。过了今天,他的寿命就只剩下一天。我不想等到最后一刻,再解除他身上的诅咒,那样太不保险……要怎么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呢?
回到城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越来越普通。阴沉密集的乌云消失了,狂风也停歇了,几尺深的积雪更是融化得一干二净。夕阳是吸饱了紫颜料的画纸,从地平线向天空中延伸渐变。上万亩玫瑰轻轻摇曳,是馥郁甜美的海浪,将城堡的石墙映衬成华美的玫瑰色。
把马儿安置在马厩,我走进城堡的大厅,视野突然一黑,双眼被蒙上一条不透明的黑丝带。熟悉而冷冽的气息包围着我,蓝伯特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小玫瑰,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心愿?”
我眨了眨眼:“你……没有变成野兽?”
他轻笑:“可能‘它’也想看你满足我。”
他这么说实在是太有歧义了。我忍不住瞪他一眼,却什么都瞪不到,只好问道:“什么愿望?”
本以为他会说“亲我一下”,或是“被我亲一会儿”这种简单的情话,谁知,他双臂用力抱住我,即使看不见他的神色,也能感受到他强烈而炙热的占有欲。
“嫁给我,罗莎。”
我怔住。
“我知道,这是一个自私的请求,因为我不会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甚至连完整的人都不算。”他轻抚着我的发丝,声音听上去沉稳冷静,却有种动情至深的温柔,“但我想完整地拥有小玫瑰,哪怕只有一天一夜。”
因为,他的寿命只剩下一天一夜。
就算已经知道了破除诅咒的办法,我还是流下了眼泪。正想告诉他怀表的事情,却怕他像我母亲那样拒绝。思考了两秒钟,决定隐瞒五年寿命的条件,等会儿当成一个惊喜送给他。
我还在想怀表的事怎么说,下一刻,整个人突然被他横抱起来,连忙搂住他的脖颈。他眼镜的金链垂到了我的脸颊上:“去楼上换衣服。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我、我自己来。”
他低笑一声:“好。”
他把我送进了房间,点亮屋内所有的蜡烛,然后,绅士地退了出去。扯下黑丝带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面前的长裙。有那么几秒钟,震惊到失语。这是一条纯白色的长裙,却不是无瑕的白色,而是透着花苞般水嫩的浅粉色。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上面点缀着由紫色、黄色、红色宝石组成的小花,腰际、裙摆边缘都镶嵌着星星点点的碎钻。烛光是柔和的轻纱,笼罩在裙子上。整条裙子呈现出梦幻的色彩。
今天也是梦幻的一天。
我换上长裙,戴上雾气般朦胧的白纱,捡起放在旁边的花束,推门走了出去。
和这条裙子一样,城堡的布置也非常梦幻:走廊堆满了洁白的、绯红的、淡紫色的玫瑰花,深红色地毯从房间的门口,一路铺到城堡的大门前。
水晶吊灯的下面,蓝伯特站在城堡大厅的正中央。他穿着垂至膝盖的白色礼服,肩上是金黄麦穗般的肩章,长靴两侧镶着纯金质地的雄狮徽章。第一次见他打扮得这样隆重,但想到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送给我这么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唇边的笑意就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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