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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官府里也有个潘安
很快,一个较圆润的青年被绑着带了上来,他的嘴被堵着,一路上还在呜呜咽咽地叫着什么,使劲挣扎着。三娘看这人,没有一点眼熟,但是胖得很眼熟,果然那小胖子长大了也没瘦!
三娘突然拦住了要去顾老爷子那里帮忙的“潘安”,带着他去了后山,那里有一片石榴林。石榴花开了一个多月,早就蔫头蔫脑地落完了,只有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肆意地开在两人脚下,一片姹紫嫣红。不过两人都不在意地下,只一味看着远处,整个林子被翠绿笼罩,浓郁的绿色里露出些殷红的果子,偶尔飞过几只胡乱追逐的燕雀,和风吹过,窸窸窣窣作响。
二人一路走着,也不说什么话,良久的安静在三娘把人带到那棵满是红白绸带的树下结束了。
“这里面埋的是我爹和娘亲,二十年前的钦差方玉衡和百花寨大当家丹若。”
三娘对“潘安”介绍,同时在心里为方玉衡和丹若介绍,外面的是现在的百花寨大当家和另一个钦差。想了想,三娘忍不住笑了出来,命运如此相似,就像刻意捉弄一样。
“潘安”应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他猜不到三娘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二人站了一会儿,又往回走了一段,直到看不见那棵大树,气氛有些怪异,不过二人都没有说出来,还在装作若无其事。
“好了,就这里吧。”三娘找了个斜坡坐了下来,伸直腿交叠起来,拍了拍旁边的地,仰头示意他也坐下来。
“潘安”看了看她,再看看地上,泥土有些微的湿润,还有各色不知名的野草野花,嗯,他有点不想坐,略脏。
三娘瞧着“潘安”,没有错过他眼中暗含的嫌弃,突然笑着把人拉了下来。“潘安”没有防备被拉了个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他瞪了三娘一眼也不挣扎了,伸直一条腿,挨着三娘的另一条腿屈着,转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和旁边的人说话。
三娘撇撇嘴故意凑到“潘安”的面前去做了个鬼脸,“潘安”又放下屈着的腿,伸直另一条腿。三娘看这人脸色平静,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在生闷气,她也不故意去逗弄人家了,站起来去摘了个看起来熟透了的石榴送到他面前。
“喏,我请你吃石榴啊,安哥哥。”姑娘特意放低了声音,听起来还挺像撒娇,软软糯糯的,有些挠人心弦。
“潘安”有些愣怔,三娘还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他愣了一会儿看着三娘说:“你先跟我道个歉。”
三娘有些惊讶,这是小胖子潘安附体了?随后又有些犹豫纠结,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跟谁道过歉,虽然除了那个小胖子也没有人敢让她道歉,毕竟土匪窝里,首先讲的还是实力,不服,那就打服了再说!
三娘纠结了许久,想了无数个代替道歉的法子,都被旁边的人一口否决了,他只要三娘给他道个歉。三娘思来想去,只有无数次按捺住自己一巴掌拍死旁边这人的冲动,郁闷、快速、几不可闻地说了句“对不住,我错了”,说完就把头扭向一边,懊悔不已。
哪怕只有蚊子般低语的声音,“潘安”还是听到了,他眉眼一弯,嘴角一扬,神情就明朗了起来,顿时如夏风拂过心海,带起阵阵涟漪,激起无数的花开花落。他觉得天地在一刹那明媚了起来,处处鸟鸣莺啼,花香四溢,仿佛又临暖春。
三娘也有些没料到,自己一句道歉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不过他笑得可真好看哪,如山间四月冰泉解冻,桃花始开,悄无声息便勾得人失魂落魄,欲罢不能。
她哪里想到她这句道歉可是连小胖子潘安都没有的,天地间独独这么一份,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眼前的他。
一时间,二人竟有种冰释前嫌的感觉,相视而笑。
三娘对他说了自己的身世,按照她嘲笑过的小六子的说法,不过没有梨花带雨,连语气都没有变过。她就像在讲一个梦中的故事,带着刚刚醒过来的迷茫和无助,她在娘亲肚子里就遭逢家变,自小寄养在天龙寨,幼时娘亲去世便父母双亡,再大一点就随陈二当家回了重建的百花寨,习武,打家劫舍,说不定玩玩闹闹抢个小白脸儿回寨子当夫君,也说不定等真的潘安回来了就嫁给他,生两个小土匪,这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听二叔说戏,他说里面的大侠总会娶个温柔似水的如花美眷,就像潘爹爹一样。而里面的土匪总是抢个怨偶回去不得善终,就像我娘亲一样。我不信他,总是跟他对着来,一有机会就爱下山抢些人回来,不过抢回来的人,他们都害怕,不害怕的就嫌弃厌恶,一个都没有留下来。”那个时候陈二当家提了几句,三娘就认了真,一次又一次去尝试,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戏里的一往情深,更像是孩童的偏执赌气。
“潘安”笑话她用错了方法,他说:“你听错了话本,一开始你就应该骗他们你是来报恩的狐女天仙,下凡入世来与他们共谱一段人间真情,再用点顾老爷子的迷魂散、‘百忧解’,日日陪着他,由着他,保管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动情迷,化为绕指柔。”
三娘瞪他,他还不肯闭嘴:“最好啊,你要找个彻底与世隔绝的地方,别让他见其他人,让他除了你谁也见不到,除了你谁也爱不了,这样你们才没有猜忌,没有争闹,也不要让他去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安安分分地过你们的日子,这样多好啊。”
说着说着,“潘安”干脆拉着三娘躺了下来,微微湿润的泥土,周围萦绕着青草花香,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还挺舒服。
二人此时剥去了心里的不得已的隐瞒,开诚布公,偶尔讲些玩笑话,竟也融洽得当,仿佛已经认识了好多年,没有任何的秘密和欺瞒,知道对方说的每件事。
三娘枕着“潘安”的手臂,一侧头便能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要把这一刻当作万年,深深记在心里。三娘看到自己的影子出现在他的漆黑瞳孔中,柔得像水一样,她想,哪怕这个人的眼里没有万里银河星辰也是那么漂亮。
突然,“潘安”眨眨眼,问她可不可以讲些她和潘安之间的事。
三娘想了片刻,他要听的是小胖子和小土匪的故事,那段青涩的青梅竹马,其实她已经没有很多印象了,不过她还是给他讲了。
小时候她嘴甜人长得也可爱,深得潘星海的喜爱,所以在天龙寨里无法无天,欺负起小胖子潘安的时候更是理所当然不知愧疚为何物。无论二人是漫山遍野捣蛋,还是偷偷地跟着踩点的叔伯们下山打劫,都是她的主意,被发现后她嘴一撇一咬唇看几眼小胖子就低着头不说话了。那小胖子也不会告状更不会辩解,每次都被潘星海揍得鼻青脸肿的。
不过,后面潘星海就没机会再揍他了……
三娘也没机会漫山遍野地淘气了,她逐渐地适应了百花寨,从一个野丫头变成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土匪头头。
“他们那是惯着你,哪里是不知道真相?”“潘安”低笑着说。
三娘也跟着乐,她跟躺在身边的人说:“娘亲还问过那小胖子,他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懒得与莽夫之辈争辩。潘爹爹听了这话倒是没有揍小胖子,就是罚小胖子每日到他那里去背书。背了一个月,那小胖子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自己成了一只书虫,还被一本怎么啃都啃不完的天书压着。”
“那,他去干什么了?为什么没有来接你?”他的手有些酸,语气却是淡淡的。
“不知道呀,他没有告诉我,走得很仓促,一觉睡醒,我就回了百花寨,他就去了外面,我们连告别都没有,也没有什么约定。”三娘对于这件事一直觉得就凭潘安一句话没有留下就走了,这娃娃亲也不能留着,这样的男人肯定靠不住,对此二当家总是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无奈。
“三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女子在江南是要被浸猪笼的。”那人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着。
三娘愣住了,随即道:“谁敢!来试试啊!”
“好啦,谁都不敢,你这样的才是对的,好了吧?”潘安搂过她张牙舞爪的手安抚道,谁也不曾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宠溺与纵容。
“对呀,谁知道他能不能回来嘛,万一回不来我岂不是还没嫁就要守活寡?而且,他那么胖,回来了我可能会逃婚。”不知不觉间,三娘把后面半句也嘀咕了出来,惹得旁边的人大笑,同时在心中庆幸自己的好皮囊。
那段时间三娘一直念着去山下面绑人,其实很少记得还有个光明正大的未婚夫。
“那他,回来了吗?”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回来了,很快就要回来了,他见到你一定会自惭形秽到死的。”三娘很快回答。
“因为他胖吗?真是个肤浅的人啊。”他偷偷地在她发间印下一个吻,真好,我们都是这么肤浅的人。
“嗯,就是这么肤浅,你还不是一样,哈哈!”
“三娘,如果我不是那个人……”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如果他不是那个人,方磊凭什么帮他,寨子里的人为什么这么防他厌他,三娘又为什么……
“傻瓜,你不是他,你只是安哥哥。”
三娘爬了起来,笑着往前面跑。“潘安”就躺在地上,看着她像云一样跑远,逐渐消失在眼中。
可能是顾老爷子年事已高,配的药也真真假假有了水分,也可能是白日里受三娘话的影响,“潘安”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了一些画面:少年背着夫子偷偷摸摸地编了根头绳,却没有送给喜欢的姑娘;少年长大了在官道上扬鞭策马,意气风发。
在三娘与他谈话后的梦里,一会儿是漫山遍野的石榴花,两个小孩子一前一后追逐着,笑声弥漫了整片天空;一会儿是穿着石榴色裙子像只蝴蝶的小姑娘拿着两把小斧子,胆大包天地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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