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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歌不想和戏无衡打招呼。
她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能显得事情没那么尴尬。
她毕竟回绝了戏无衡的情意,若无其事的去和他打招呼,他也难以自处。
在明面上,他们肯定是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城尹和孟老爷面前自然的打招呼,甚至叙两句旧。
但是何必这样演戏,她宁愿让自己当一个蛮横绝情又不知世俗的蠢蛋,让自己当这个恶人。
岑歌没有回应蕴悯的问题,只问他:“岭南和他们的血缘关系是怎么样的?”
“阿弥陀佛,”蕴悯双手合十,双眼微阖,“贫僧只能看出岭南的母亲是孟家人。”
岑歌一瞬间卡壳了。
闹啊!
二十年过去了,孟家也搬家过了,孟家出嫁到魔域的女儿,大抵在迢迢远方。
她只能了解一下岭南的母亲在孟家的情形……还是在孟老爷乐意说的情况下。
这些和岭南其实是没什么关系的。
岑歌甚至想叹自己的气,她昨天为什么会认为,她能在孟府得到岭南的一些信息呢。她想得到什么呢?知道公婆的喜好吗?
岑歌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觉得身后有目光,如芒在背,刺啦刺啦的磨她的心肺。
蓦然又有了别的声音。
“我昨日和孟先生说家有鬼魅,孟先生偏偏不信。”是谦渊抑扬顿挫的声音,他在夸张的感慨着。
孟老爷陪笑:“是我有眼不识千山。”
城尹也点头感慨:“是啊,人的算计,和鬼魅也差不多了!小戏呀,你说是吧?”
能听得到,戏无衡的声音是笑着的:“是啊。”
岑歌感到视线消失,松了一口气。
蕴悯只看着她,神色中满是初见时的悲悯。仿佛她是世间上难得的可怜儿似的。
岑歌不理他,往后院去,心内盘算着,要找谁,又怎么找孟家人出嫁的女儿的去处……
想着想着她甚至有些头疼,孟家好歹也是南周国的八大家之一,因着魔族攻打和迁都有没落的架势,但底蕴是在的。
底蕴在,就意味着家族庞大,要找的,或许还不是这一家。
……要不要及时放弃?
岑歌沉思着,人已经往后院走去。
她想了想,索性去了一个年老失宠的姨娘屋子里,和她说说话,理理脑子。
随便拽一个仆从,问年龄最大的姨娘在哪住着,就能过去了。
屋子朴素,并没有太多值钱的勾当,姨娘看着也温温柔柔,一副养老的悠闲样子。
岑歌便送了小礼,礼物简单的很,一粒金丹期的增灵丹,就算用不上,放在屋子里当香丹用,对身体也只有好处。
姨娘姓邢,见得这礼,也只能收下,问着:“岑真人有什么要问奴家的?”
岑歌直接问:“孟家人如今都有几支几脉?”
邢姨娘的笑意有些古怪,片刻后才说道:“南周国内的,便只剩下老爷这一脉的……却也无儿无女。”
岑歌万万没想到,自己得到的是这样一个惨烈的回答。
“为什么?”
“南周国原先是以孟京为都城,二十年前,魔族大举入侵,魑魅魍魉黑云压城,真正有能耐的孟家人都在城墙上站着。”
岑歌沉默。
原先的都城名叫孟京,那“孟”字,和孟家人会不会有关系呢?
“那一战极其惨烈,却还是败了,孟京被纳入魔域版块中。孟家人一些死了,一些被俘虏了……生死不知。
“城内的妇孺子孙,一些隐姓埋名,四散天涯,一些被魔族的人抓住,同样是生死不知。
“有时候我都觉得,索性承认他们已经死了,能痛快一些。”
岑歌问:“那为什么孟先生这一脉能得以保存?”
邢姨娘摇头叹息:“我也不清楚,我毕竟久居后宅,对世事终究隔了一层院墙。”
邢姨娘还想感叹什么,岑歌却按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安静。
邢姨娘不明所以。
岑歌也不多解释,只竖起耳朵听。
隔了两层的墙,也有两个人在聊天。
一个声音是和孟老爷原配同姓氏的于姨娘的:“楚姑娘?”
一个声音是楚娇娇的:“是我,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在问问题。
于姨娘道:“您问就是了,还送什么礼呀!我可不能收!”
楚娇娇道:“那我可问了,你知道那婢女被陈姨娘收买了,坐视那婢女杀了萧姨娘的,对吧?”
于姨娘呵呵一笑:“楚姑娘好好的,大白天说这种话做什么?怪吓人的。”
楚娇娇道:“都是女人,我哪不懂你的小九九?”
于姨娘道:“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小九九?”
楚娇娇道:“按理说萧姨娘也当过修士,虽然丹田没了,但锻体还在,不会因为一个小符咒就死掉,所以你很有可能识破了陈姨娘的那点小心思,换了婢女的符咒。”
于姨娘道:“楚姑娘说这些做什么?姑娘也没有凭据不是?”
楚娇娇笑了:“我也只是随便聊聊。”
于姨娘道:“姑娘来这还有什么事呢?”
楚娇娇道:“我呀,平生没什么爱好,只爱窥探点别人家的后宅事,你若想说,那就说点,不想说也无法,我这美颜丹送别人去。”
于姨娘道:“……您问罢。”
楚娇娇道:“你们这后宅,为什么没有正室?”
于姨娘顿了一秒:“怎么,你想当这个正室?”
片刻的沉默。
楚娇娇嗤笑一声:“你做什么梦啊,但凡有点功法在身,能在世间闯荡,哪里还愿意拘在后宅里,陪你们玩陷害来陷害去的过家家?”
又是片刻的沉默。
于姨娘叹息道:“正房夫人是我的嫡姐,二十年前就死了。”
楚娇娇问:“怎么死的?”
于姨娘道:“对外说是溺水,但我偶然听父亲说……更像是魔气侵体死的。”
楚娇娇道:“没人查证?”
于姨娘说:“那时候孟府还在孟京,被魔域的魔人接管,乱糟糟的,于家有心查证,却也无能为力。”
楚娇娇点点头:“那我只能问孟勒了。”
孟勒是孟老爷的名字。
于姨娘听着也不惊讶,只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问?”
楚娇娇道:“问这个做什么?”
于姨娘笑道:“我听说过,江湖上有个人号称是梦娇娘,常诱骗有妇之夫,令人尸骸无存。”
楚娇娇道:“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没有凭据不是?”
于姨娘还是笑:“我也只是随便聊聊。”
楚娇娇道:“今晚。”
楚娇娇又道:“岑真人,你也别听了,你无非好奇你情郎的身世。我明天也一起告诉你。”
岑歌叹笑一声,起身,“行,告辞。”
楚娇娇的语气中免不了泄出一丝得意:“你旁敲侧听的问肯定是不行的,这事还得我来。”
于姨娘有些不解,还有些慌乱:“岑真人也在这吗?萧婳妹妹……”
她自持手握楚娇娇的把柄,并不惧她,能和她聊个有来有往。但岑歌……她实在一无所知,因此惧怕。
楚娇娇朝她咧嘴一笑,灿白贝齿亮出寒凉的光。
“怕吗?怕就对了。”
“做了恶事,本就要有在刀上火海滚一遭的觉悟。”
当天夜里。
夜色很好,岑歌坐在屋檐上看了一会儿月亮。
她看见,楚娇娇换了一身衣衫,从后院主屋通往前院的小路慢步缓行,摇曳着推开门,到了前院去。
如果她愿意,打开五感,她甚至能听到楚娇娇温声软语和孟老爷说话的声音,还有孟老爷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强装镇定的做作声调。
但岑歌只觉得没劲,她坐在屋顶上,仰头看着月亮。她现在能很清晰的看到月亮,看着月亮表面上的阴影和亮光。
她还能看到,有人在月亮下沐着月光,御着一柄蓝光闪闪的剑朝她飞来。
在很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悬在空中,远远看着,身上的衣袍猎猎有风。
过了片刻,才御剑离去。
岑歌知道,他是戏无衡。
她没有过去打招呼的心,戏无衡也体贴她的心意,远远的互相看一眼,权做是打招呼了。
他们之间,本来也该是有这——么远的距离的。
有人从屋檐下也跳了上来,坐到她的旁边,一副少女天真的语气,问道:“岑歌姐姐,你是在看月亮吗?”
“是,我在看月亮。”
“月亮很亮呢,又没有太阳那么耀眼,是一个很舒服的亮度。”
“嗯。”
“月亮真好看。”
“嗯。”
“好想叫谦渊也一起来看月亮,可我看到梦娇姐去前院了。估计叫不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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