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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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闻揉了揉额角, 没有做声。

电话那的女人努力端出了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只可惜隔着整个太平洋, 卫闻看不见:“小闻呀, 我和你爸爸都不是思想传统的人,你喜欢男人或者女人我们都能接受的。”

卫闻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妈,我需要你接受吗?

“你那个老公,应该很有钱吧?正好你很缺钱, 这是好事儿啊你应该提及告诉家里一声的。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缺钱的是你们,不是我。

卫闻冷淡的说:“我结婚,你们需要准备什么?”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总要见一见父母的吧?怎么说也算是他的长辈?祁什么来着,对祁霄何, 他结婚都不用包个红包啊?送个见面里什么的吗?”

——你还想给祁先生当父母?你怎么不上天呢?

卫闻忍无可忍:“阿姨,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我这儿挺忙的。”

听着卫闻油盐不进的语气,那女人立刻收起装出来的伪善:“当然有事。这个月的钱你什么时候打过来?”

——我就知道, 果然是这样,永无止境的索取。

卫闻咬牙道:“上个月不是刚给你打了一千万?”

电话另一端的语气软了些, 但还是不依不饶:“我也没办法呀, 钱刚一到账你爸就去了拉斯维加斯。”

没等卫闻回答,女人迫不及待继续说道:“你爸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只要手里有钱就一定回去赌的。眼下他欠了几十百万的赌债, 我要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给你打电话。再说了,父债子偿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爸呢?”,卫闻在努力保持最后的理智。

“他不在家。”那女人说:“债主都找上门了, 他怎么敢待在家里。”

卫闻闭上了眼睛:“我没钱了,之前那些片酬什么的全都打给你了,你们去想别的办法吧。”

“怎么会没有呢?你不是都要嫁给祁总了?他有那么大一个娱乐公司,手指缝儿里流出来一点也够了啊。”

“就算富可敌国也是祁先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的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虽然不辨真假:“想想办法吧,小闻。总不能让他们真把你爸的手指砍下来吧?你弟弟妹妹还小,就算你对我有怨念,但那毕竟是你爸爸啊,毕竟把你养到这么大……”

卫闻用力吸了一口气,半响,才艰涩道:“我爸去拉斯维加斯,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怎么拦的住?”,那边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他那么听你的,你拦不住?”,卫闻压根不信。

“好吧,是我同意的。”那女人心虚的说:“但我也是好意,想万一要是能赚来钱以后不就不用麻烦你了。”

自作孽。

但,就像那女人说的,就算有千万般错,可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幼时父慈子孝的画面一个个交错着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也温暖过,也和睦过……以至于他已经想不起来,从何时起父亲抱着自己的大手突然就消失了?

卫闻沉默了良久,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钝重的心跳声。

终于卫闻笑了,笑容里是浓重的凄楚和无奈,他颤声开口,“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再和你联系。”

“等不了那么久。”,那女人急迫道:“两千万,他们明天之前就要拿到钱,要不……”

“我知道了。”卫闻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强行挂断了电话。

他的眼神飘像窗外,

巨大的落地窗上树影卓卓,大概是要变天了,院子里稍微高些的灌木都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天空一片由远及近的暗沉颜色,应该会下场大雨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

窗户没关,带着湿气的冷风呼呼地往里卧室里灌,打在少年的脸上。

卫闻打了个冷战。

祁霄何不在这里,他一个人站在满室孤独迎接狂风暴雨的凄凉。

他缓慢的走走过去,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了一下把手,小臂用力合上了实木的雕花窗扇,还扣上许许久不用的插销锁。

拼尽全力想要把冰冷严严实实的关在窗外。

卫闻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了他小的时候,爸妈还没分开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着样的天气,甚至更恶劣的电闪雷鸣。

妈妈总是把他搂在怀里,指使爸爸去关好门窗,然后他爸爸就会笑哈哈地把他扛在肩上,带着他一起到窗台边上,让他伸出小手去关上玻璃窗子。

那便是记忆中卫闻生命最初,最美好的时光。

懵懂的,快乐的,却是短暂的。

大概在卫闻六、七岁的时候,同样是大雨倾盆的夜晚。他父亲突然带着满身酒气推门而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他的母亲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从那天起,经历了争吵,摊牌,离婚,抢夺家产等一系列八点档的家庭狗血剧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直到,柔弱的母亲因为精神问题发生意外住进了疗养院里。

而他当时只有十四岁,需要一个法定监护人。

学校把卫闻送到父亲那里时,他心是不愿意的,但是却没有选择。

当然,在那个三口人的家里有人比卫闻更不愿意。

卫闻很抱歉自己的突然出现给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造成了轩然大波,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是尴尬而别扭的存在,但也确实无能为力。

他吃过冷菜剩饭,穿过9块9包邮的T恤,甚至因为和继母争吵被关进□□仄的阁楼里一整天。

当然,比起《法治中国》里那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皮肤小朋友,他们对他还算不上虐待。但确实也没感受过什么善意和温暖。

仅有的一点点可以称之为亲情的关爱竟然来自同父异母的弟弟卫范。

最难过的日子里,卫范会偷偷从门缝给他塞进来的进口零食,会在没人在家时同他分享的乐高玩具,并送给他一本崭新的《5年高考3年模拟》。

卫闻揉了揉眼睛。

他掏出手机给卫范发了个微信:【你最近过的好吗?】

信息回复飞快:

卫烦:【我每天都很好呀,大学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哥,我对天发誓不是我泄的秘!爸妈实在是太申神通广大了竟然学会了使用微博国际版。】

盛世美颜我大哥:【没关系。你抽空多回家看看微微。】

卫烦:【放心,我妹妹貌美如花,不用你说我也分分钟想抱她。】

盛世美颜我大哥:【……】

卫烦:【哥,根据我对爸妈的了解,他们一定会趁机敲你竹杠,要小心[阴险][阴险]】

——他们已经敲了。

卫闻自嘲的勾起唇角,没再回复,把手机扔进兜里,又在紧闭的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外面果然起雨来,本来就不算明净的天光褪成沉沉夜色。

管家先生敲门问他晚饭要吃点什么,卫闻实在没那个心思。

第一次他没有面带微笑的打开门把个管家先生好言好语的迎进来。

他甚至没有挪动半步,仅仅是隔着门喊了一声:我不饿。

门外似乎很意外,停顿了半分钟才传来老人家平稳的声音:“好的。少奶奶您好好休息,需要的时候随时叫我。”

卫闻没再做声。

也没有开灯,就这么摸着黑,转身来到祁霄何睡过的大床边,顺着床脚滑坐在了地板上。

双臂环抱着膝盖,直愣愣地偏头向窗外看着,人一动也不想不动。

卫闻沮丧的想:他对父亲一家其实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念着他们在他走投无路时收留的恩,也记着那终究是给予他生命的人,就算是对这个继母也任然依然留着三分面子,想着转圜的余地。

可这一家人为什么越来越贪得无厌,永远只知道索取,连虚伪的只言片语的关心都吝啬给予。

卫闻真切的觉得母亲进了疗养院之后,他的人生似乎就是永无止境的冷眼,抛弃,背叛,弃之如敝屣。

一直到他的人生中出现祁霄何……

对,祁霄何。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份慈善的举动,如果不是那份珍贵的资助金让他得以住进寄宿制的艺术学校…

卫闻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人生会沦落成多么惨淡的样子。

卫闻抬手遮住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突然想起祁霄何。

只是,即便只是一个虚无缥缈名字,在这个时候,也会让他此刻已经不堪重负的心里更加酸涩难忍。

卫闻能够感受到祁霄何对自己的真诚。

是的,如果说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愿意认真对他好的人,那就一定是祁霄何了。

可是两年后呢?分开之后呢?

卫闻不敢想。

到那时隔着千山万水,跟着芸芸众生,他只怕再见上一面都难如上青天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城市里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划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卫闻身子不由自主一抖,费力的摸了半天才在兜里掏出手机。

还是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这次甚至连虚伪客套的开场白都省了:“钱准备好了没?”

“这么短的时间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经过一下午卫闻的情绪也堆积起来了。

那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逼急了,态度非常恶劣:“那总要有点儿吧?现在,你能给我多少?”

“没有,一份都没有。”,卫闻愤然站起身。

电话那端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分钟之后,卫闻听到她说:“反正我是不会把你爸爸叫出去的。如果你实在拿不出钱来,那我们只能让微微先去那些债主家里住一段时间了。”

卫闻的喉咙猛的一哽,拳头用力的砸在地板上。

到嘴边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原来,已经破碎的心脏,还能被碾的更碎,成粉末。

就到刚才为止,到上一秒,他都还是想着那些人是他的家人,要不要再帮他们想想办法。可他们竟然在想着用他妹妹去抵债?

过了好久好久,卫闻才艰涩的颤声开口,“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电话那端的女人已然泣不成声,呜呜咽咽的说了什么卫闻听不清楚,也不想听了

别墅的院子里,极速奔驰的迈巴赫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由远及近,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大门外面。

祁霄何迈开大步,焦急的出从车里出来,抬头眯眼望过去,果然整栋别墅的每一层楼都是灯火通明,只有他的卧室里一片漆黑。

管家先生一早就等在了门口的廊下,见到祁霄何出来,忙举着伞小跑着迎过去,语气平稳而快速:“少奶奶从您一走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下午了,晚饭也没吃。我敲了门,但他没让我进去。”

祁霄何的步伐极快,眉头一直皱着:“现在怎么样了?”

“屋里没开灯,也一直没有动静,我有点儿担心。”

“知道了,宋叔。”,祁霄何边走边把外套脱下递到菲佣手里,转头对管家先生说。“让厨房准备些好消化的夜宵,然后你就去休息吧。我自己上楼可以了。”

祁霄何是在晚宴的酒桌上接到管家先生的电话。

在他心中的卫闻一直是个乖巧懂事又无比阳光的一个孩子,几乎从未听说过他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当下便觉得十分不安。

酒局是杂志社收购成功的合欢宴,不可谓不重要。

本来祁霄何是打算让夏蝉替他过来看看,毕竟艺人和经纪人之间没什么秘密。但却越想越放不下心来,那个小家伙孤独沮丧的样子不停的出现在眼前。所以当机立断,留下宋茂收拾残局,自己亲自回来了。

祁霄何快步走楼梯。

卧室的门紧闭着,但却依然能听见从门内侧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可见说话人的声音很大,情绪应该是十分激动了。

祁霄何没经过任何心理斗争,就做了一件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儿——听墙角。

他微微向前弓着身子,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从里面传出来的卫闻的声音沙哑干涩,但却无比坚定:“范阿姨。”

“你最好清楚,我现在还愿意跟你谈,是因为我还念着我们之间的亲情。如果你不在乎这份情谊,那么,想做什么随便你。”

“只不过,你最好想好,如果微微受到半点儿伤害,你们从今往后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从前给的,我也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语气虽然冰冷决绝,但祁霄何却分明听出了绝望、悲哀、无可奈何和漫无边际的苍凉。

他的孩子分明才只有二十岁啊,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祁霄何忍不住了。指纹触上门锁,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房门。

偌大的卧室里一片黑暗,他的卫闻就坐在床边的地上……小小的,孤零零的一个影子,单薄又落寞。他手里拿着电话,整个人却是紧紧地蜷成一团。

从祁霄何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肩膀极力压抑地颤抖着。

卫闻似乎整个身心和精力应该都集中在了电话上,并没有听到身后有人推门而入。

祁霄何脚步顿住了,站在原地,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他知道电话的另一段是谁,也听懂了卫闻在说什么,更明白了这孩子突如其来的情绪是因为什么——他隐隐记得宋茂的背景调查上写过卫闻的父母是重组家庭。

也是,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特别大的压力或者经济负担,怎么可能把一个孩子逼到出卖自己,选择一段注定对事业有极大影响契约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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