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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慈恩寺,挽起袖子,拿起抹布,仿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阿芙会在闭寺后,亲手擦过佛祖脚下的每一块地砖,拭过观音面前的每一盏海灯。
她想起年初时候,叔裕在妾室们面前做粗活时候难以忍耐的屈辱感,会觉得那会的自己幼稚的可笑。
人活着就有自己的活计要做,有什么高低贵贱呢?
有的时候夜深人静,她转头看着遥远的、静默的佛像金身。
佛带着笑,垂着眸,那是与景和师太一般的神色。
阿芙歪歪头,或许这就是所谓“慈悲”?
今天下午阿爹阿娘心急火燎的跑过来,要带她回府。阿芙好一通劝才说服了他们,容她静静在这寺里过上几日。
“夫人,还没睡下?”
阿芙一转头,是景和师太,微微笑着,披着蓝布袍,缓步而来。
“师太,我的闺名叫阿芙,芙蓉的芙,您唤我阿芙便好~”阿芙笑道。
景和师太柔顺的应了,示意阿芙在佛前蒲团上坐下:“我看你常在地上跪着,这样对膝盖不好,这砖地看着柔和,实际上凉得很。以后诵经便来这蒲团上头。”
阿芙轻道:“我觉得在砖地上,是不是显得更心诚些?”
景和笑着拍拍她的肩头:“都是一样的,佛祖希望你待自己好些。”
阿芙点点头,抱着膝盖,仰头看大佛。
“我看今日向老爷和向夫人过来了,可是来寻阿芙你回家的?”
阿芙赧然:“叫师太见笑了。我来得及,没来得及跟家里报备,是以爹娘都着急了。”
“怎的不见裴尚书?”黑暗中,景和师太的目光如同温暖的烛火,并不尖锐,却又明察秋毫。
阿芙不想瞒她,准确的说,全长安城的人,她都不想瞒:“我们和离了。”
明明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阿芙的眸子还是泪光闪烁。
景和为她理了理额前的随发,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佛祖给你的功课。阿芙可有想过为什么会和离?”
阿芙的视线驶向无尽的黑暗:“我想过。我起初以为是因为我的一位儿时玩伴,现在我才想明白,他并不是问题,他只是让问题暴露了出来。”
佛堂的门开着,秋日的穿堂风把阿芙清凌凌的声音吹了出来。
门外,叔裕倚墙抱手而立,静静地听着他枕边人的话语。
“叔裕是一个很专注于自我的人。他并不是不懂人种种复杂的情感,他自己的心思是很细腻的,只是他不愿意推己及人,说难听些便是自私。每当我有了些许内心的需求,他就会归结于麻烦和胡闹。”
“我的问题就在于,我从一开始就不敢展示真实的自己,我总是忍着,藏着,端着。我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爱我的皮囊,我以为只要我还是这个样子,他就会对我好,于是我放任我性格中的软弱、浅薄野蛮生长。以至于叔裕发自内心的不认为我是值得被尊重的.....可是师太,”阿芙的声音略微激动起来,“我不是打一开始就浅薄软弱的,我小时候也是读书读经长大的,裴大姐姐挑中我也是看中了我的一手好字...”
景和师太温柔道:“一辈子还有很长,不要拿从前的事情苛责自己,你小小年纪,心思这般透彻,已是难得....”
阿芙黯然道:“可是我已与他错过了。”
叔裕手指轻动,与谁?
景和却也不问,只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错过的。若是有缘,千千万万道轮回也不会叫两个人分开。”
她到底是老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阿芙忙道:“师太一向作息规律,这会恐怕已该睡了吧?您快回去歇下,我将这最后一点打扫干净,也就睡了。”
景和师太也不阻拦,同她略说几句,便缓步去了。
叔裕待她的身影走远了,提起一股气,轻手轻脚来到门口,侧过头微微朝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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