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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37

进了将军府的这些天, 沈绛如自认其他人都能大致琢磨出个性格喜好，唯独这位莫将军的亲妹妹，她实在看不透。

她仿佛是个云雾捏成的人，什么都不管, 什么都不问，同她说话，她答上两句, 却无喜悲笑闹。

就仿佛是个空壳子，年纪轻轻便毫无生气, 看得沈绛如忍不住担忧起来。

她悄悄跟着回了前厅，停在侧门边上的屏风后, 听见莫凤笙已向来客见了礼，正同主母李氏道：“娘, 女儿自知不该抛头露面，只是与梅家的婚事，女儿实在该站出来说清楚。”

李氏叹了一声：“你年纪还小, 容易钻了牛角尖, 修竹这孩子也是可怜, 梅家夫人都说他怕是……”

莫凤笙笑了一声：“我不信, 我梦见他叫我等他。”

在场的人听见这话, 都摇摇头叹息，主母又劝道：“这么久了，他就是走也从关外走到了京城，可依然杳无音信, 你竟还信梦？梅家甚至都为他建了衣冠冢，你何苦耽误自个儿？”

“我说了，一日不见他尸首，我一日不毁婚约，哪怕一辈子等不到他，我为他守一辈子望门寡，心甘情愿地在黄泉相见。”

这倒是她为数不多的说话十分有精神气的时候，只是众人听着不忍，沈绛如在屏风后也直摇头扼腕。

莫凤笙顿了顿，又朝那梅家二公子道：“今日正好二公子在场，我特地前来，也是想请二公子不必遵守父母之命，无需顾及我，只管觅自己的良缘去。”

主母李氏着急不已：“凤笙，修竹若是在天有灵……”

“不，他没死，他没死！”

莫凤笙打断母亲的话，并不想再听任何关于他已然故去的话，在厅中站定：“二公子，烦请为我作个见证，带话给伯伯伯母，我莫凤笙今日起誓，绝不负与梅修竹的婚约。”

沈绛如躲在屏风旁探看得清楚，莫凤笙正立誓，藏着利器的手从袖中伸了出来，她一惊，忙站出来道：“妹妹别冲动！”

莫以尘也是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攥住妹妹的手腕，这时众人才看清她手里藏了把剪刀。

他一把夺过那剪刀，满脸怒容：“你干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他还活着，你自己怎么反倒要去死了？”

那梅二公子也吓了一跳，站起身劝道：“凤笙妹妹，有话好说，千万别伤到自己！”

莫凤笙终于落下泪来：“我哪会寻死？一日不得他的消息，我一日不敢死，只不过想剪一缕头发，葬于他的衣冠冢里，生不同衾死同穴，以此明志，断了你们再想将我嫁给旁人的念头罢了。”

在场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莫以尘却仍不消气，咬牙沉吟半晌，沉声劝道：“你执念太深了，你总得为自己一辈子着想。”

莫凤笙的声调也拔高了：“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原本我们去年九月就可以成婚的，原本他可以同你一样风光回京，如果不是你……”

“这件事，算哥哥对不起你，你如何打骂都可以，但我不能让你断发，传扬出去，你往后再后悔也难了。”

“后悔？”莫凤笙颤抖着声音望向他，“我只后悔曾在他面前夸你如何神勇无敌，后悔将他放心地托付给了你！”

沈绛如亲眼看见，那个冷脸得不容冒犯的莫将军，居然被一个姑娘家泪流满面地骂得低下头来，缓缓地松开了禁锢她手腕的手，另一只手上的剪刀也被她夺去。

剪刀尖无意划过他的指腹，留下一道白痕，沈绛如看见他一声不吭地垂下手握成拳，那道白痕里隐隐渗出血丝。

不知为何，她看见此情此景，心里刺痛异常，像是连带着他的份儿一起委屈起来。

咔嚓一声轻响，是剪刀落下，主母李氏和莫将军都扭过头去不敢看。

莫凤笙将剪下的那一截青丝小辫拿绢帕包了，递给梅二公子：“还请转告给二老，埋于他的衣冠冢，不论他能否生还，今日我都与他结成了夫妻，不嫁旁人。”

梅二公子神情复杂地接了：“妹妹贞烈，我自会劝说父母。”

送走客人，莫凤笙方才哭了那么一通，身子有些虚弱，被丫鬟扶着要回房，沈绛如看了眼面色凝重的莫将军，思忖片刻，跟着她追过去。

“妹妹，方才怪我不好，看见你袖中藏着利器，以为你要……才大声叫嚷起来。”

莫凤笙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不见情绪：“无妨。”

沈绛如与她并肩走着，踌躇一番：“妹妹用情至深，我亦觉得钦佩，真希望上天垂怜，让梅公子能早日生还。”

莫凤笙苦笑了一声，眼角落下泪来：“我也不是小孩子，敌营那样凶险，母亲劝的我怎会不明白？多少次我都想一了百了，或是随便嫁了人如行尸走肉般赖活着，可一想到万一他还在人世，便又不敢了。”

沈绛如见她唇颊毫无血色，已然如她所说的行尸走肉一般，仿佛轻轻一碰便如烟尘消散。

她忍着一路无话，眼看要分道，才道：“世事无常，梅公子那日一去，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若是知晓结果，你哥哥拼死也不会让他冒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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