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唇边是他赤子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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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唇边是他赤子红

光亮的车子继续朝着宽敞街区开去,外面灯红酒绿,光辉与密集人影交织,阮霖儿见周钰鹤不肯停车,盘算着对策。

周钰鹤一眼看穿她小心机,粲然一笑:“阮小姐是哪里人?”

“海南,海口。”她不是个忘本的人,虽然不想让周钰鹤联想起十年前的事,但也没有必要为了隐瞒自己而连祖籍都胡诌。

况且,十年人间,各安天涯,怕他早就忘了当年的她。

周钰鹤一听,微微讶异:“我也是海口人,怪不得对你,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真的?那可真是我的荣幸。”阮霖儿故意跟着他微微惊讶的表情。

周钰鹤知她必然听惯了殷勤话,才觉得他不是真诚,也不解释,只是说:“我请阮小姐喝茶,赏脸吗?”

“怎敢不赏脸?”阮霖儿忍着脚踝的疼痛:“可是不明不白的茶不能喝,喝茶得有个名头才有趣呢。”

周钰鹤哈哈大笑起来:“好,我救了你,你陪我喝茶,算不算名头?”

“算。”阮霖儿满意一笑,心想喝了茶,你我就两清。

“阮小姐歌声缠绵入心,声声惹人沉醉。”周钰鹤目光真挚,“我已经多年没听过如此温暖迷人的声音。”

周钰鹤已很久没有这样的心宁,仿佛能在歌声里沉睡。那不是歌声,是一只无形的能安抚人心的温暖之手,这样的感觉,他只在十年前有过。

“小爷过奖了,生活所迫,再好的歌声也不免是种无奈。”阮霖儿没有半分骄傲。

她的歌声是一种来自故土的归属感跟眷恋之情。这磨不去的乡音,在一下下召唤跟慰藉思乡的周钰鹤。

“海南的小曲叫人难忘。”周钰鹤笑得酣畅。

阮霖儿看他:“来南洋一长,穷也好富也罢,很多人会淡忘故乡的情怀,小爷不忘本,很是难得。”

“你能说出这话,可见是贴心人。”周钰鹤笑逐颜开,没有一般公子哥那种消沉的风流,倒有些君子风度:“阮小姐是怎么从海南到新加坡来的?”

阮霖儿不爱说:“这些事乏善可陈,我不过是乡下人。”

“我不跟来路不明的人喝茶。”他心思比她还活络。

阮霖儿只得投降:“家里穷,父亲每天赌钱,打我跟母亲,又逼我嫁人,三年多前我跟母亲逃到这里投靠亲姑姑。”

“那么,你母亲呢?”他问。

阮霖儿平静如水:“去世两年了,吸大烟得了肺痨。”

寥寥数语,数年血泪。

十二岁到十八岁,她一直辗转唱歌养家,父亲越赌越大,十九岁时她破格进了海南一个大型歌舞团。

本以为从此不再是只身奔波,谁知过不了两个月,父亲欠债巨大,逼她嫁给债主。

她倔强着不回家,发誓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但她不回家,父亲就打母亲,打了几回,母亲就彻底发了疯。

邻居带着阮霖儿跑回家的时候,母亲正跟父亲大打出手,她去劝架,结果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母亲失手砸昏父亲,流了一滩血,邻居七手八脚拿锅底灰止住父亲的伤口。

父亲被砸破头躺在床上,还不忘记对母女俩扬起拳头叫骂。

母亲完全寒了心:“你父亲是不给咱们母女活路的,你唱歌赚多少他就赌多少,你要是真嫁给了那个老财主,我也不活了。乡亲连饭都吃不饱,帮不了你父亲还债,过几天,老不死的财主就要来逼亲了,大不了咱们娘俩一块死!”

母亲当然是不想死的,哭了几回,当晚半夜,母亲便狠下心来收拾包袱,死死拖着她悄然出门,偷偷挤上了下南洋的大船。

下南洋是海南由来已久的风俗,也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

在恶臭跟疾病中漂泊了几个月,奄奄一息,终于登岸。她再也不叫陶未雪,跟母亲姓阮,霖便是甘霖,是希望在这种苦痛跟苦难的命运中,能够得到清甜的人生甘霖。

阮霖儿的亲姑姑十几年前跟人乘船逃到南洋,梦想出人头地,但不得不做了一个有钱老头子的女人。

她住着花园洋房,对十几年不见的大嫂跟侄女未免嫌弃跟冷淡,只介绍她们去工厂。

阮霖儿母女在姑母那里没吃上一顿饭。

母女俩在工厂每天工作十几小时,被皮革、纸盒、纱布扑得灰头土脸,被生活压榨得完全变了形。

南洋多有老乡男女结为夫妻的,为的是能有个人互相扶持过下去。

出于无奈,阮霖儿的母亲不得不嫁给同乡林开兴,他有个儿子叫林义才。母女俩跟林开兴父子挤在一个狭窄房屋住。

不到三个月,林义才妄图偷看阮霖儿洗澡被抓住。

母亲跟他们父子吵了一架,一个月后,母亲让阮霖儿辞工,去歌厅唱歌。

阮霖儿自小唱歌,虽然辛苦,但收入也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因此她很知道钱的重要,也很爱惜自己的歌喉。

但年纪渐大,阮霖儿也知别人对她评头论足的轻薄话。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心底却在意。可人要吃饭,就不能理会这些混账话。

阮霖儿已经做好准备,暗暗硬着头皮,想跟母亲去歌厅问一问。

谁知道,母亲刚来华人区几个月就跟旁人打成一片,到处拉扯闲话,还丝毫不拿女儿的脸面当回事。

阮霖儿在屋外做饭,母亲就绘声绘色跟别人说女儿过去唱歌时难为情的事,像是掉纽扣啦,有时也说风光的事,像是阮霖儿连唱几晚上的县城联汇啦。

“我家闺女那会才十三岁,哎哟,谁知一夜之间两边像白面蒸发,我说不行,赶紧给我闺女换衣服,免得上台衣服撑破了呀。”母亲一边说,边用两手在胸前托着比划。

一群人男女老少一边不怀好意狂笑,一边用别样的眼神打量阮霖儿浑身上下。

阮霖儿素知母亲性子是没心没肺、没遮没拦,但对女儿总应该有个限度。她再也受不了,跟母亲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自己去歌厅面试。

海南的潮生小曲经她年轻鲜活、甜脆娇美的声音唱出,音韵游丝般飘渺向天际,空灵高洁,让人如置身月下海潮之中,当场签下一年的试用合同。

她跟母亲断绝了来往搬进了歌厅宿舍,除了每月给钱, 她从不回去。

母亲照样乐呵呵,毫无歉意。拿了钱就四处跟老乡们炫耀女儿的本事,照样要在人前把阮霖儿好的坏的都细细说一遍,好似在拿不相干的人来说笑。

阮霖儿心里发恨,每次都气得浑身发抖地离开。

一年后母亲死去,她对母亲又恨又爱,处理母亲后事哭得肝肠寸断,但也没有去找姑母,又与歌厅签下了三年的正式合同。

“我是跟母亲逃跑到新加坡才练习唱歌,之前从来没有唱过。”

大致的事情都说了,唯独之前在海南卖唱的事情阮霖儿不肯说。

周钰鹤是何等人?

只要她再透露多一点,他便能知道过去的往事,阮霖儿不想让周钰鹤很快认出她,他还是他,但也许已经物是人非。

若是过去注定成为过去,那就不需要勉强提及旧事,顺其自然,好过刻意牵强。

周钰鹤听到此处有些唏嘘:“阮小姐这般不怕事的性格,才能立住脚跟。”

“我的故事乏味极了。”阮霖儿有些自嘲,“在万千下南洋的华人当中毫不出奇。哪一个挤破头想在这里立足的人没有一段酸甜苦辣的故事?”

每次唱歌,她总想起当年在海南,母亲粗俗泼辣,拿长烟斗,拉一把小凳坐在门口,等她唱完,母亲就大声嚷嚷着跟人算钱,生怕别人看不够她们母女的风光。

甚至有一次因为少算了两角钱,母亲跟他人在场子里大打出手:“敢克扣我女儿,打死了再给你买棺材!”

阮霖儿常为母亲这种行为感觉到羞耻。

“若不想在金香玉可随时找我,我自会安排你一个好去处。”周钰鹤慷慨开口,却叫人摸不准他的真心或假意:“我一向乐意助人。”

阮霖儿梨涡浅笑:“谢谢,若是那么轻易开口求人,我早就把自己卖了。”

周钰鹤说不出心底的震荡,他这一路踩着荆棘跟血火都不容易,何况她一个底层歌女。

乌节路一栋三层高的私人诊所大楼,满楼灯火通明,四周高树婆娑,所长费医生亲自给阮霖儿处理伤口。

周钰鹤看到她的裙子提起,露出渗血的脚伤,便退出回避,半个多小时后,阮霖儿自己开门出来。

她身上依然披着周钰鹤的外套,下车时他拿起车内搭着的外套替她罩住裸露的手臂跟晚风,尽显君子之风。

“摔得挺重,幸好没伤及骨头。”费医生觉得不可思议:“最好定时回来做检查。”

周钰鹤轻拍他肩膀:“谢谢,律明兄。”

费律明是美国医科临床博士,医术精湛,与周钰鹤是友人。周钰鹤同阮霖儿下楼,已经晚上十一点。

“我以为小爷真的让我肿着脚去喝茶。”阮霖儿笑道:“明天,我会将医药费补回到费医生这里。”

“这倒不必。”周钰鹤一笑,又嘲弄道:“就是不疗伤,你骨头够硬,怕也不要紧。”

阮霖儿赞同:“我本就是做惯了农活的土包子。”

他本想捉弄她,见她应对从容,他倒有些反应不过来。

车子从乌节路出来,慢慢行驶到牛车水的繁华东区。

牛车水是唐人街,华人祖先来到新加坡,在这带以牛运水,作为日常使用跟清扫路面,后发展成为华人街区。

阮霖儿初到新加坡,便是住在牛车水的僻静西区。

周钰鹤进了最大一间茶馆,簪花似乎是茶馆规矩,满座女客鬓边簪花,门口立着卖花的小姑娘。

周钰鹤递过去一张马来亚元,买了一枝雪白玉簪花,知她手痛,便替阮霖儿戴上,清丽如秋慧披霜。

这时的新加坡还未从马来西亚独立出来,还在使用英殖民地发行的马来亚元,叻币早在两年前就停用了。

阮霖儿在诊所已经洗去浓妆,清透如阳光下的水中宝石,光彩四射,俏丽的齐肩短发增添脸庞的妩媚跟动人。

茶馆的人都注视他们,周钰鹤扶她上了二楼雅厢,偌大的场子坐满了十几个人,看到他们,一阵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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