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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鳞客栈的招牌特色, 便是客栈中半亩大的锦鲤塘了。
这塘边日日有人打茶围, 亦有些赌石的闲人,借着锦鲤之运开光, 盼着石中夹着些种老水足的翡翠。
偏偏盛朝的人, 早早地被大国师祝明俊开了化,已识得了各色翡翠, 且屡屡在玉石铺中抬出高价来,因此小商小富总想借着赌石来寻个飞升的机会。
这一日天光不大好, 阴沉沉地似有早春雨要来, 因此只有三两个人在此攒着石局,他们围着一块新出山的花牌货,站在塘边不断地加码吆喝着。
“王员外善相玉之美恶,不差累黍, 谋定后动, 动必有成。这块玉璞便许给您了吧。”
一个鼠相的龅牙男子朝着一个富商打扮地人挤眉弄眼。
那生的天庭饱满、地格方圆的王员外,吹着胡须, 拍着圆肚皮呵呵笑着:“不错, 今天这一块玉璞, 王某要定了, 里面定是大有乾坤, 苍翠欲滴哇!”
一旁站着的青年,愣头青一般听着二人忽悠,忙掏出了所有的体几,啷啷当当地几大串大钱, 争着要买这块石头。
就在这时候,几人忽然被眼前蹿出来的人推开了,那王员外膀大腰圆,跌在一旁的地上,滚了一身的草泥。
他指着眼前突闯来的这人,只见此人身着青莲色雨花锦袍,貌比潘安却多一分柔魂。
“哎哟……你……你是何人呐!”
皎皎推开几人后,仍目无神色,她凄冷笑了几声,便抱起了那块玉璞。
鼠相男指着她尖叫道:“你……你莫不是要抢走宝玉不成!”
皎皎没回应,她抱着那块玉璞,“噗通”一声跳进了锦鲤塘中。
下沉。
气泡伴着身体升腾着,岸上的“奈何抢走我宝玉”之声渐渐浅淡,直到耳畔只余留朦朦胧胧的水声。
下沉。
终于,她抱着“宝玉”沉在塘底。
皎皎睁开沙涩的双眼,眼前只有幽深的蓝,抬起头,千万只锦鲤的鳞片闪着光,她此刻像是置身在万花筒里。
她缓缓伸出手来,望见指甲上那一抹鲜亮的红十字。
死劫已至。
皎皎闭上眼,她无法呼吸,因为稍一动弹,便是万蚁噬骨般的渴热。
眼泪流出来又涌了回去,不知她身旁游弋的锦鲤,是否能尝到她眼眸间略咸的滋味。
“嗟乎!你这个七杀星!死劫度不过,你便回去咯……”
水底回荡起平安都中老乞丐的话语。
这一刹,皎皎脑海中浮现了“前世”,那时自己还没有来到盛朝,仍和金师兄日日相伴在实验室,一步一个脚印地在科研路上稳稳跋涉着。
论那时,情为何物,她全无兴味。
这走马灯一般的光影,不过只有一瞬,便被眼前的深蓝彻底吞噬了,无影无踪。
此时她耳边响起几句渺远的话语来,那声音像是佛教偈子般空灵。
“单丝不线,孤掌难鸣……”
“即是错缘,如何有份……”
“莫用假意,负他真情……”
“可笑可怜,可悲可叹……”
听到这一句时,皎皎猛的睁开了眼睛,她胸前一荡,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泪水合着血,交缠着湖水,最终只化作一抹浅红的轻咸。
她却看见上方的水中,咕隆隆掉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废力地拨着水,遣散游鱼,正朝着皎皎扑游了过来,却因为身子太轻,又浮了上去。
皎皎的魂识渐渐开始消散,冰冷的湖水侵蚀着她的心神,她嘴角微微扬起,这一切,她似乎只能全盘接受了。
这时,她觉察到了一双嘴,紧紧贴住了自己的唇,送来了一口空气。
弥留的意识中,她看见了眼前的那双盈盈眉眼。
沈寒。
……
不知过了多久,幽蓝深沉的光影渐渐退去了。
“啪嗒,啪嗒……”
激烈的雨水砸在脸上,十分舒适。
“嘿,这俩人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光天化日的,王员外买了玉璞,不期被那女子抢去,还沉到塘子里去了……”
过了一二刻,雨声越来越大,哄闹的人声全然消散了。
皎皎半睁开眼睛,她望着头顶的勾角檐铃,便知道自己还在盛朝,并没有死。
她踉跄着坐了起来,除了呛咳时觉得肺中隐隐作痛,其他并无大碍。虽说浑身湿透了,却觉察不到一丝寒冷,甚至体内仍然有些燥热。
皎皎正坐在锦鲤塘边的廊檐下,她双眼定下神时,看见沈寒躺在自己的身边,浑身亦湿透了,身上崭新的上等云雾绡,竟被泡的皱皱巴巴的。
他唇色绀紫,面色沉静。
她急忙扑上了他的胸膛,糟了,没有心跳。
几声布帛撕裂的闷响后,她的耳紧紧贴住了那平静冰冷的胸膛,依旧没有一丝跳动的韵律。
皎皎拍打着沈寒的脸,才发觉他浑身冰冷,竟没有一丝暖意了。
“沈寒……寒儿!”
豆大的热泪滴在沈寒的脸上,皎皎这张冷傲的脸,兴许此生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表情,此刻竟能读出她在锥心泣血,肝胆欲碎。
这时锦鲤塘边响起一声轰隆巨响,这兴许是冬春交际的第一声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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