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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大约庭院里有鸟在叫,一直叽叽喳喳飞到屋檐下。碧蓉打着呵欠从偏殿里出来,气冲冲地拿着鸡毛掸子驱赶,骂咧咧恨道:“作死的牲畜,一大早的,叫魂呢!”
说是一大早,其实才四更天,外头雪停了,下了一夜,积雪有半指来深。天边儿传来钟磬声,是从奉天门那儿传来的。碧蓉想起来了,今儿是新君登基大典,是司马钰黄袍加身的日子。
罩房里烛火微弱,透过纱窗听见里间传来声音,锦玉沙哑喊了一声碧蓉。
昨夜迷迷糊糊也不知几更睡着的,她记得阮澜夜伺候她上塌,说了一堆的大道理,但是她脑子里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连他何时走的都不晓得。
碧蓉推门进来,伺候她起身,拿起架子上的对襟替她穿上,搭道:“主子昨儿睡得好么?”
锦玉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问的,昨儿你明明知道进来的人是阮澜夜,你倒好,一声不吭把我往虎口里推,有你这样伺候主子的么!”
碧蓉撇了撇嘴,低头替她穿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一面系一面道:“主子,您别瞧我面子上叽叽喳喳的,其实我胆挺小,我一瞧见掌印就浑身不得劲,腿里直打颤。”
她起身拍了拍马面裙,呲哒了句:“还有你怕的,我倒是头一回听见,还以为你大杀八方呢!赶明儿我朝厂臣引荐引荐,叫你上东厂谋差事。”
碧蓉呵呵干笑:“主子您就别打趣我了,哪有女人家上东厂的!往后我保证,一定跟您一条心。”
“对了,昨晚阮掌印同您说什么啦?我晚间准备来伺候您的时候,正好看见掌印从房里出来,还吩咐我不要进去打搅,说您已经睡了。”
锦玉细细回想昨日的事情,他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是要她当上太后,好好哄住司马钰,然后再为他所用,成为他揽权的工具。
不知怎的,心头有种失落的意味,倒不是因为他利用她,连这条命都是人救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她失落的,是这深宫之中人性的薄凉。
没去回碧蓉的话,她趋了两步往窗户边儿走,伸手推开雕花直棂窗,冷冽气息扑在连上有些刺骨。下了一夜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刺的人都睁不开。
忽然有一大块积雪从廊檐上掉下来,她抬眼瞥去,望见长廊里有一行人打着风灯走过来,待凑近才看清带头的竟然是阮澜夜。
她趴在褴窗上,望见人越走越近。她似乎从来没有细细打量过他,隔着风雪里瞧他,有种风尘仆仆的意味。
阮澜夜错眼与她撞了个正着,微微一怔,走了几步上前,取下披风上的帽子,隔着褴窗问她:“娘娘怎么醒的这样早?”
她唔了声道:“我睡不着,就起来了。”
他从门槛进来,直奔到她面前,身后有人托着漆盘,锦玉道:“今儿是登基大典,厂臣是来接我的么?”
阮澜夜嗯了一声,回头吩咐:“放下罢,这儿咱家一个人伺候就行。”
身后人将漆盘放下后就出去了,碧蓉听见他的话,朝锦玉瞥了瞥,她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
她问他:“厂臣有话要嘱咐我么?”
她倒是直接,昨日她不过是提了一句,她就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她以为她让她做间谍么?
嘱咐?似乎没有什么可嘱咐的,她看了一眼她寡淡的脸庞,大约是刚从踏上爬起来,连妆束都未化,勾起唇角淡淡道:“今儿是登基大典,娘娘要携殿下上奉天门登极,臣怕娘娘这儿没人替您张罗,特意来伺候娘娘梳洗。”
她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褴窗上刮来一阵风,冻得她瑟瑟地。
阮澜夜见状上前将窗户阖上,视线落在她的衣摆处,道:“娘娘身子骨弱,往后要当心,这回的倒春寒发的不是时候,臣瞧碧蓉那个丫头不细心,回头……”
他又要撵碧蓉走,她直喇喇刺道:“反正我以后就是太后了,还怕没人伺候么,要是伺候不好,就都拉出去砍头!”
她自嘲的轻笑,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话里透着讽刺,她到底年纪还轻,见识的少,旁人觉得顺理成章的事情,她想了一夜似乎都还没想好。她也不恼,拿起漆盘的对襟袄裙替她比了比,自顾自道:“事出匆忙,也未给娘娘裁身,只照着以往的规制做了这套‘洪福齐天’,也不知合不合身,臣伺候娘娘更衣。”
见他凑上来,锦玉骇地后退两步,接过他手里的袄裙,结舌道:“我自己来,不劳烦厂臣。”说着就隐身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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