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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想什么呢?”碧蓉背身看见锦玉趴在棂窗上,神情有些恍惚。
她没回头,呆呆地望着满天的梨花,半晌才恨道:“这日子真难熬!”
碧蓉端着托盘,听见她这话也停了下来,想了一下觉得的确如此,哀叹道:“谁说不是呢,想起以前在建瓯的时候,虽然苦了点,可快活呀!我还记得咱们上街,去东家里铺买灌藕,我头一回不会吃,灌了一身的糖浆,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锦玉听着笑起来,似乎也想起来以往的快活日子。她自小性子野,大一些的时候总喜欢往府外跑,爹起先还管管她,后来有了儿子就再也不管她了,她也乐得自在,建瓯城中和碧蓉两个人跑了个遍。
现在想想,那似乎是此生最快活的日子了。
外头清茹进来,怀里抱着个叭儿狗,雪团子似的,两只圆眼睛骨碌碌,煞是可爱!
锦玉一下来了精神,跳起来欣喜抱在怀里道:“哪儿来的叭儿狗,长得真好看!”
清茹笑道:“是扶顺小公公送来的,说是给娘娘解解闷。”
碧蓉凑过来,狐疑问:“扶顺公公?是不是掌印吩咐的?”
清茹挠了挠头,“奴婢也不清楚,刚刚在门口遇见的,小公公没提到阮掌印。对了,掌印最近头疼的厉害,已经几日没当差了。”
锦玉一怔,她病了?
怪不得几日没来承乾宫了,她还以为是那日夜里惹恼了她,原是病了。
转念又一想,那日她跳下水去救她,之后又送她回乾清宫,也不知自个儿是几更天回去的,莫非就是那日染上风寒的么?
怀里的叭儿狗突然挣了出去,锦玉愣怔了下,清茹连忙上去追,“公公说这狗调皮得很,得小心看好了。”
叭儿狗应该是阮澜夜差人送来的,扶顺是她的干儿子,凡事只听她的命令。只是她病着,怎么还想起她来?
碧蓉蹲下来摸了摸狗,嬉笑道:“掌印可真知道疼人,才刚说了发闷,就差人送了只叭儿狗来,这勾担挑水两头挂的,又管东厂又管内宫的,难为还想着咱们主子。”
清茹也笑着说是,“奴婢往常一直乾清宫里当差,倒没听过掌印给人送叭儿狗的,掌印对咱们主子真好。”
越说越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听在耳朵里,倒有猫腻似得。锦玉冲她摆摆手,一把抱过狗,揽在怀里不耐烦道:“别乱嚼舌根子了,嬷嬷叫你呢!”
清茹偏头喊了声来了就退出去了。
锦玉把叭儿狗抱在怀里,摸摸毛摸摸头的,欢喜地不得了。
碧蓉淡淡道:“一碗翡翠白玉汤换一只叭儿狗,这买卖倒是划算。”
她突然一惊,结巴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呢?”
“是我胡说么,那我问你,咱们宫里的拐子纹雕花食盒怎么在司礼监的?我认得那食盒子,前儿我还用的呢,还是小曹公公今儿拎出来我看见的。”她忽然伸过头来看她的脸,“那晚上,您是不是去找掌印啦?我就说是,您还偏要赖。”
锦玉顿了顿,想起那晚她把食盒放在绛雪轩后假山上了,难不成她将她送回来之后,又去了那处?
她忍不住问碧蓉,“你真看见那食盒子在司礼监?”
碧蓉嗯了一声,又道:“您什么时候和掌印走得那么近乎了?连我也不告诉,真不够义气的,亏我还为你挨了十几大板子,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一坐杌子就跟针戳似的!”
她一手抱着叭儿狗,一手拉住她,噘嘴道:“好碧蓉,亲亲碧蓉,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我那日掉进河里了,脑子一懵,什么事也没来得及说。”
不是要瞒着碧蓉,只是这种事也不好说出去。阮澜夜的秘密,是她的死穴。
“算了,您不说我也明白,您是为了咱俩的将来牺牲自个儿,这份情碧蓉记着呢。”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突然凑过来,“哎主子,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前面还愁容满面,似乎是那么回事,两句一说就开始不着调,她接过杯盏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主子,掌印病了,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她起身,踱步到床榻上,抱着枕头在怀里,呐喊道:“我要表示什么?”
碧蓉来了劲,走到床边儿推搡她:“您怎么不开窍呢?想想掌印如今病了,病中的人最脆弱,一点儿好就记在心上,将来要是有掌印帮衬,咱们在宫里还怕谁?”
锦玉点点头,望着床顶上帷幔,道:“有道理。”
“您光别有道理呀,你上回说要做香包,做好了么?正好趁这时当送过去,亲手做的有情意。”
她突然坐起来,一拍脑袋道:“我给忘了。”
碧蓉叹了口气,坐在脚踏上,抱着叭儿狗道:“我还指望着您攀高枝儿呢!”
攀高枝儿也不是她说了就算的,她如今撞破了人家的秘密,她不来找茬儿就算了,还上赶着扑上去,不是找不痛快么?
她调转过身子,趴在床沿上,两手够着地儿,摸着叭儿狗的毛,嘴里呢喃道:“你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别不是想女婿了吧,赶明儿我替你好好物色物色……”
碧蓉白了她一眼,啐道:“谁想女婿了!青天白日的,也不害臊。还说我,咱们东巷子那家姓赵的,你打小就跟人好……”
锦玉立马跳起来,劈头盖脸一通骂道:“好你的,屎盆子扣到我头顶上了,你把话说清楚。”
那姓赵的和她们家住一条街,小时候一块儿玩过来着,怎么到了她嘴里就腌臜不清的了。
碧蓉看见她伸手,作势要打她,吓得连忙跳起来,抱着叭儿狗就往外跑,刚出门跑到门槛上,故意拖着音喊道:“阮掌印来了!”
锦玉一听,立马坐起身子整理衣裳,刚抬眼就瞥见碧蓉站在门槛上大笑,才知道自己上了她的当。
“还说没纠缠,瞧着脸都红了,我可是听说了,人孙太妃一早就差人送了两盅的燕窝去了司礼监,你再不行动,赶明儿咱都得搬出这承乾宫。”
她一嗤,“燕窝有甚好的?我这儿一大堆呢。”
碧蓉歪着脖子往里觑,抱着叭儿狗就要走,“得,您自个儿琢磨去吧,我后院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呢。”
锦玉瘫在床榻上,怔怔抬头望天,叹了口气,觉得这宫里的人怎么都这么见风使舵的,给太监送燕窝,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屋里静悄悄地,她四处张望了下,趴在槛窗上叫外头扫地的小太监。
小太监放下扫帚,跑过来打了个千儿问道:“老祖宗有什么吩咐?”
宫里太后太妃都喜欢称老祖宗,锦玉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扶额叹道:“你去找只鸡来。”说着塞了个银锭子给他。
小太监一怔,“老祖宗要鸡做什么?”
她一皱眉,叫别多问,“只管去办了来,不要活的,要整只处理好了的。”她不会杀鸡,弄了活的麻烦。
小太监只点头照办,刚走了两步锦玉又叫回来,小声道:“要乌骨鸡,千万不要跟人说是我要的,听到没?”
小太监嬉皮笑脸道:“奴才省得,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一句都不说。”
她眯着眼点点头道好,心道这小太监说话真中听。以前听人说乌骨鸡大补,受了风寒的人体质弱,乌骨鸡配当归烧成汤,可比燕窝好多了!
锦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快要开败了,忽然想起什么来,靸鞋出门一叠声叫人。
春嬷嬷赶来,问主子要什么。锦玉抬头道:“找人搬个梯子来,我要上去采些梨花。”
“主子要什么叫下人去采,爬太高了危险。”
香包要亲手做,梨花也得亲手采才是,不能转手,转了手情意就不在了。
她摇摇头,“我要自己采,不要人帮忙。”
嬷嬷耐不住她,只好叫人搬梯子。梨花树很高,有屋檐那么高,小太监搬来梯子,她卷了袖子就要上去。
身后人拉住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劝道:“太高了,主子还是别爬了,跌下来可是好玩的,叫奴才们给你够。”
“不碍,我从小就爬树,这么点儿高不在话下。”说着抬脚就登了上去,没一会儿就爬到顶上。
有种置身花海中的感觉,梨花不香但有种特别的味道。她抬手摘了一朵,觉得很圣洁,扔了又觉得舍不得,遂戴在发间,望了一眼底下人,才想起来,她忘拎个篮子了。
扯起马面裙,将花兜在里面,也不知摘了多久,马面裙里铺满一层了,只做个香包,要不了多少,觉得差不多要下来的时候,忽然一瞥,望见履和门上有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朱红曳撒,头戴描金乌纱帽,手里还拎着个食盒子,正朝承乾门上来。
身后没有小太监跟着,锦玉看见她在宫墙下停住脚步,正了正衣冠,拎着食盒子忽然抿嘴笑起来,那笑靥如花的模样让人生不开眼,隔着满树的梨花打量她,有种恍如隔世的味道。
锦玉站在梨花树上,能看见承乾宫外的景象,可阮澜夜看不见她。
碧蓉在树下叫她,知道她是要做香包,仰头道:“主子,你多采些,能不能做一个给我。”
锦玉怔了下,低头望了望自己马面裙里的梨花,摇头说不行,“你自己上来采,我这些只够做一个的。”
碧蓉说她小气。正说着阮澜夜从承乾门进来,看见在树下围了一圈的下人,冷喝道:“都围着做什么?”
嬷嬷上来回话,抬手指了指上头,说主子在上面。
阮澜夜抬头看,果然看见她站在树上,落了满身的梨花,马面裙撩起来,露出裙内的白膝裤子,定定站在那里,样子有些愣怔,威风凛凛像个占山为王的女大王。
姑娘家的不懂得规矩么?在底下人掀起马面裙算什么,她有些不高兴,皱起眉头道:“娘娘快下来。”
被她微沉的声音震地有些心慌,她是太后,她是太监,在下人面前这般招呼她,她很没有面子。可是怎么样呢,她怕她,只得照做。
只是上来容易,下来却很难。因为抱了一裙子的梨花,腾不出手来爬梯子,她站在树上,觉得很为难。
她低头看了眼裙子里的梨花,又看了眼底下众人,踌躇嗫喏道:“厂臣……我下不来。”
嬷嬷在下面唤道:“娘娘把梨花落下来,待会叫小全子他们再去摘。”
她撇嘴说不行,“我采了好大一会功夫,我说过不能假手于人的。”在树上转了转脚,“那我跳下来罢。”
说着就要跳,嬷嬷在下面大喊,着急道:“可千万不能跳,容易崴着脚。”转身叫小全子,“你在底下接着娘娘……”
“我来。”
嬷嬷转身,看见阮澜夜上前,悻悻地不敢发声。锦玉站在树上往下瞧,看见她微微仰着头看她,四眼撞了个正着,眼眸忽然闪烁看向别处。
阮澜夜张开双臂在底下接应,“娘娘跳吧,臣在底下接着。”
锦玉有些犹豫,其实也不算多高,不过四五尺,最多跳下来震脚背疼,可嬷嬷不让跳,她又在这里,跳下去要是摔倒了,肯定不大好看相。
须臾间她想了很多,阮澜夜以为她害怕,遂安慰道:“娘娘尽管跳,臣接得住。”
她脱口发问:“真的么?”
她不大相信,自从知道了她是女人,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她跳下去的力道还是很大的,一个女人家哪里有那样大的力气。
阮澜夜点了点头,有浅浅的笑意爬上眼角,旁人都看不见,只有她站在高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蹲低身子,紧紧捂住怀里的马面裙,忐忑道:“那我跳了。”
她嗯了一声,几欲不可闻。
她闭眼发力跳下去,觉得身子腾空落下去,没有落尽意料中稳当的怀抱,她和她一同跌在了地上,满地的落花,飘了一身。
胳膊肘撑在地上,锦玉哎哟叫了一声,想也没想劈脸就道:“你不是说你接得住么,我还不如我自己跳呢!”
她吃痛,阮澜夜也没好到哪儿去,锦玉直直跳下来,力道比她想象的重一些,再加上姿势也不对,就硬生生两人都跌倒了。
曲脚帽歪在脑袋上,样子有些滑稽,众人忙要上去帮忙,被她一声喝退,“都走开,谁都不许上来,今天看见的事儿谁要说出去,全都拔了舌头扔进江里喂鱼。”
众人一听全都低下了头,阮澜夜吩咐全叫下去,整个庭院里就剩两个人。
气性儿倒挺大,自己没接住出了糗还要赖别人,怪不得人都暗地里称呼她刽子手,真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锦玉趴在她身侧,爬起来摆弄怀里的梨花,幸好没落,否则半天功夫岂不是要白忙活?
阮澜夜坐在地上,乜眼看她,“娘娘摘梨花做什么?”
她没回答她的话,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似乎连关系也拉得近了,她端坐起来歪头问她:“厂臣喜欢梨花么?”
她一怔,风花雪月的东西,谈不上喜欢,倒是不厌恶。可问她喜不喜欢梨花做什么,要送梨花给她么?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贿赂人的手段了。
她调转视线,看满地的梨花,淡淡道:“臣不要。”
锦玉一下急了,拽过她的襕袖气道:“为什么不要,我绣工很好的。”
她嗫喏了下,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要给她送东西,兴师动众爬树,给太监送梨花,不怕底下人说么?
她转过眼,不看她投过来的目光,和唇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要。”
不要她的香包,就要孙昭仪送的燕窝么!
上赶着送人东西还有不要的,她又爬树,又摘梨花的,她为什么不要?
她气得肩头打颤,见她站起来,一把拽住她曳撒阖面上的云纹牙牌,使劲猛地扯下来抓在手里。
阮澜夜伸手,沉声道:“拿来。”
牙牌是她办差常用的职衔,不得借失。锦玉悻悻地,紧紧攥在手里掩在身后,明明怕得要死,非要装出一副杀身成仁的模样,抢道:“我不给。”
她突然抬手,锦玉吓得抱住头,闷声喊道:“你不许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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