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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琅脸上挂着甜笑, 对长辈的尊重和热情, 让师徒之间的紧张氛围终于得到和缓。
江歇听温琅的话泡好了茶,递到金老师手边。可他连句软话都不说, 温琅见状不由低叹一口气。
“金老师, 一会儿您有时间吗?”温琅洗了手,将点心盒敞开。
江歇最终走上学医之路, 正是受了眼前这位大牛的影响。
金老师是江歇父亲的挚友,江歇从小就跟着他接触眼科。
之于事业, 对方如同江歇的启蒙老师。之于生活, 他应该是父辈中全心全意为江歇着想的那位。
听温琅这么问,金老师这才露出爽朗笑容:“一会儿没什么事,一起吃个晚饭。”
从温琅进来,金老师就感受到她和江歇之间的默契。两个人在一起并未说什么, 但一个眼神, 便能弄清对方的意思。
作为过来人的他,自然知道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早在江歇遭遇舆论危机的时候, 他就看出温琅这姑娘不错。
不过心里虽然高兴, 可一想这么大的事江歇竟然都没告诉他, 就又有些生气了。
金老师起身穿外套, 侧着身子对江歇发号施令:“你给我从明天开始就钻进实验室里练手, 手术模型我给你买好了,明早就送到。”
一回忆起江歇手术中的表现,完美主义金老师就气不打一处来。手术并不是完成就可以,过程中的缝合、切口都讲求一个手感。
他此前对江歇特别满意, 就是因为他手术做的极为漂亮。
但如今,明显就是欠教育!
江歇闻言,颔首算是接受。可他面无表情,连个羞愧的神情都没露出,让金老师觉得这种教育方式太温和。
出门前,他又对着江歇说:“再加一项。”
江歇听他这么说,不由停住脚步。
“每天给十只猪眼睛做白内障手术,做不完不许回家,直到我说能停为止。”金老师说完,抱着点心盒子擦过江歇走到温琅身边,和蔼地询问口味。
温琅回头一看,见江歇还站在那里,牙关紧咬着,隐忍着什么。
因为温琅不吃辣,他们最终挑选了一家淮扬菜。温琅下单时,点了江歇喜欢的菜,可他却明显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
等送走金老师,温琅这才拉着江歇的手,学着他惯用的姿势,抬起他一直低着的下巴。
“你怎么了?”温琅能看出他不开心,但又不像是因为金老师布置的任务太繁重。他本就是一个为了精进医术愿意下苦功的医生,不会是这个理由。
江歇一想到猪眼睛,憋了半天都没能扯出笑容。他抓住温琅的手,贴在他脸上。
“猪眼睛,挺麻烦。”江歇一想起猪眼睛的触感,以及冷藏再拿出后的模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很难做吗?”温琅只见过江歇用模型,无论是缝合还是针对各种病,都特别方便。直接用动物眼睛练手,她此前并没见过。
“猪的巩/膜和角/膜都比较厚,考验技术。”江歇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将这个话题停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等温琅下班,赶到专属于江歇的实验室。站在副镜前,这才明白江歇是什么意思。
储存太久的猪眼睛看起来软趴趴,力度不好把握,一切开,里面的各种组织就会流出来。
令人反胃……
温琅从副镜离开,江歇眉头紧皱。他清理练习台,透着百般不愿。
见他额上都是汗,温琅拿湿巾替他擦拭。
“要不要休息一下?”温琅朝放置眼睛的盒子里看了看,统共七只,距离约定好的十只,没差多少了。
江歇点了点头,坐在距离温琅比较远的凳子上。他双手向上举着,丝毫不愿碰到任何地方。
“喝水吗?”纵然温琅知道他有洁癖,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介意,就差把焦躁二字写在脸上。
江歇点了点头,可双手姿势未变。
“真拿你没办法。”嘴上这么说,可温琅还是把盖着保鲜膜的杯子给江歇端了过去,把杯子举在他嘴边,让他借由吸管喝了几口。
“你以前,好像并没有洁癖。”温琅想了想,把疑惑说出口。
高中时期,江歇也不是不讲究。可到底男生和女孩子不同,没那么注意。温琅见过好多次,他打完篮球时满头大汗,直接掀起球衣擦汗。
放到现在,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江歇听温琅这么问,沉默了。眉心拧着,似有为难。
“如果是不好的回忆,不说也可以的。”温琅才不会为了心中疑惑,就去掀江歇的伤疤。她总觉得,江歇性格的转变,除了家变,还和他在外求学那些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江歇站起身来,深深看了温琅几眼:“等我把剩下三只做完,我再告诉你。”
他此前和温琅保证过,只要她问,他就说。那真的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可他也没有脆弱到不敢说出口。
重新回到显微镜前,江歇用手术刀切开小口。
等江歇做完,温琅陪着他去洗手。见他摘手套有些费劲,温琅想帮忙。刚伸手,却被他拒绝了:“脏。”
听他这么说,温琅不得不打消念头。她看向江歇,他正摘手套:一层,两层,三层……
温琅见江歇戴了那么多双手套,有些震惊。
“你是怕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温琅猜测。
江歇站在水龙头前,仔仔细细洗手。从指尖到手腕,他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手背发红,却仍未停止。
温琅不得不上前关掉水、强硬地把他的手拉过来,用棉柔巾仔仔细细擦拭。
“我到德国第二年,遇见了一件事。”那时的江歇还不到二十岁,母亲去世后,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江歇的手慢慢凉了下来,紧握着拳。温琅见他手背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连忙把自己的手塞进去,任由他握着。
“我每天都能收到在不同地方偷拍我的照片。”每天打开门口邮箱,就会收到一个信封。没有署名,没有地址,里面是在不同场合下的江歇。他并未察觉到镜头的存在,细思极恐。
“之后,除了偷拍的照片,还附上了信件。”信的内容,江歇不愿回忆。字里行间的低俗和妄念,让江歇对这种打着暗恋借口的偷窥,恶心到想吐。
“后来呢……”温琅不忍心继续听,但廖医生说过,某些压力藏在江歇心里太久,不如说出来。
“后来有一天,我下了课去实验室,被人打晕在路上。”重击从身后袭来,毫无防备。夜色掩盖罪恶,江歇连是谁都未看清。
他之后闻到了乙/醚味,断断续续醒来几次,却又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去。
如果不是有同学发现他迟迟没到报了警,他受到的,可能不仅仅是恶心的触摸了。
半梦半醒间,滑腻的触感如同千万只蚂蚁顺着皮肤上下行进,肆无忌惮的人,带着狂热的目光看着他。
还好,后来警察赶来。那时他的外衣已被脱掉。
江歇回忆起那种恶心的触感,便又站起身来走向水边。他拿起香皂反复搓揉着双手,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好一点。
“这,就是你讨厌暗恋的原因吗?”温琅只是听他三言两语讲述了一下,便觉得头皮发麻。作为当事人的他,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温琅拉过江歇的手,替他一根根搓揉手指。她的力道要温柔的多,却让江歇好了些。
他的脸色恢复了些,被强扯进回忆的无助感少了。有眼前人陪着,那种恐惧和油腻,消退了。
江歇点了点头,他此前不仅讨厌暗恋,甚至讨厌过于亲近的接触。这大概也是他此前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心里的保护机制在抵触。
温琅很心疼江歇,见他手上的泡沫足够充盈,便拉着他的手放在水下冲洗。
“那样的遭遇,错的不是你。”温琅的话里,捎带着几分鼻音,她恨透了偷-窥并且做出疯狂举动的那个人。
见温琅低着头,江歇把她揽进怀里。他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轻松了些,说出后,平静了不少。
“我没事。”摸了摸温琅的发顶,江歇唇边终于浮现笑容。
他没说出口的部分还有不少,比如他为什么唯独不排斥温琅。
当他在巴哈马的海边见到温琅,她脚踩在海边。海砂粘在她脚上,明明看起来并不整洁,可无论是她笑容的弧度,还是澄澈的目光,都让他觉得干净,毫不讨厌。
眼前这个人,从乍一出现就是最好的,丝毫没有让他产生排斥的感觉。
也许从那一刻便注定了一切,温琅是他的独一无二。
“我们回家吧。”温琅把眼泪憋了回去,见江歇眼里温柔,她心里好受了些。
这个人以后由她守护,总有一天能让他不在再被往昔困扰。
回程的路上,因为未知原因堵车。江歇坐在驾驶位,看温琅正撑着下巴看他。
她的双眼亮晶晶,纯粹到仿佛能看到倒影。
“我也有问题问你。”江歇说着,想起尚未解疑答惑的部分。
“是什么?”温琅拧开一瓶水,递到江歇手中。
“我收到了你大学期间寄到我德国家中的信。地址,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和母亲刚刚到达德国,担心被家族争斗影响,对谁都没有透露。
所以江歇一直都很好奇,眼前人是如何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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