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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翩跹重新坐回床榻, 见封月闲敛起神思、又回到冷美人的气场了, 径直抢在她开口前找了个事说:
“你的人, 被拦在宫外了吗?”
“她们会些拳脚功夫,恐惊扰贵人, 都留在将军府了。”封月闲淡淡道。
宋翩跹何尝不懂她意思,想必是被礼官或是老将军阻了,毕竟太子孱弱,夫弱妇强,已是大忌了, 里头又掺着君臣,再小心都不为过的。
“宫里不缺人使唤,但还是顺手的好, 明日就让她们进来吧。”
宋翩跹含笑,声音还有未褪干净的少女清甜, 却稳重道:
“夫妻本是一体, 我们虽未成夫妻之实, 我更不是皇兄,但既提起结盟,又岂须处处避讳。”
“往日,月闲你便当这是将军府,想要什么,尽可与徐敬提。”
小小卖个好, 就想敲定结盟之事吗?
封月闲心中哂笑, 但到底没争论到底。
也没什么好争的, 自楚王用计、让老皇帝忌惮将军府后,朝堂之上,将军府和楚王一党泾渭分明,虽未到势同水火的地步,但争斗从未停止。
今夜的事情太突然,超出她预计,万万没料到勉力镇住朝廷的太子已去,留下个嘴皮子利索、却不通朝政的宋翩跹。
若是消息走漏,楚王野心勃勃,定要寻理由,从滇南入京,抑或是——
不管如何,对封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今,保下这个“太子”,是势在必行了。
既如此,对方给予的方便,收下就是。
“多谢太子。”封月闲道,声音天然带着冷感,如冬日雪泉擦过溪石,奔流而下。
封月闲口称她为“太子”,宋翩跹放心不少,笑容真诚许多:
“何须言谢。”
欲速则不达,宋翩跹心知今日这个进展已经足够了,封月闲的心防还重,如今只是利益一致,才与自己站到一处。
她想了想道:
“大婚当日,本该同床,楚王不一定知道太子病重的消息,按理说要留你在正殿歇息,才更为保险,能瞒去太子重病的事儿。但……”
封月闲拂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碗茶,轻抿:
“但又怎样?”
“但你我关系如若太好,又恐楚王忌惮你我联手。”宋翩跹边想边道,语气缓慢,“月闲以为如何?”
“言之有理。”封月闲颔首,面上却似笑非笑,一双清凌凌美目从宋翩跹面上刮过。
这便是还有后话。
宋翩跹安静等她下半句。
“我乃一品将军嫡女,大婚之日竟与夫君分房而居,传到外头,可又要被当做笑谈了。”封月闲眉微挑,“怎么,公主又想看我遭人奚落?”
宋翩跹哑然,封月闲果然记仇。
“自然不是。”
封月闲手下微动,将茶碗搁到桌上,声音不容置喙,又带三分柔媚,笑意轻淡如雾:
“那还请太子,给我些体面才是。”
东宫门前,长廊前束手立着许多宫侍,以雪青和徐礼为首,原本徐敬也要留下,雪青稳妥地执行着新主的命令,让两个小太监送徐敬回去歇着了。
等了一盏茶多功夫,徐礼眸色微动,对雪青道:
“雪青姐姐,太子妃还未用点什么,我为贵人端些宵夜来。”
“我已吩咐小厨房做上了。”
徐礼哽了下,道:“那我亲自带人去接,不劳姐姐们走一趟。”
“太子让你等着伺候。”雪青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道,“你有何事,一定要离开的?”
雪青到底是暗卫出身,警觉性奇高,徐礼登时不敢再动了,道:“姐姐这话说得——”
殿内突然有人扬声唤:
“都进来罢。”
雪青带着众人鱼贯而入,见主子准备歇息,雪青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备汤池,剪烛花,替换新茶,上宵夜,服侍太子妃更衣,数十个宫侍在殿内走动,气氛活泛开来。
宵夜上了琳琅满目,封月闲的确饿了半晌未进食,腹中空空如也。
她食量不比娇滴滴的小姐们,吃的就差比鸟雀还少。足足用了一盅清汤雪耳,尝了鲜蘑菜心、明珠豆腐、首乌鸡丁并奶汁鱼片,最后吃了块栗子糕。
她品着杨河春绿,看向宋翩跹。
宋翩跹本来不饿,但雪青细致,给她也备了份,这公主还挺娇惯下人的,便陪着封月闲用了点。
荤菜一样没碰,挟了两口素菜,喝了小半盅粘稠的浓米汤。
“太子平日惯爱用米汤?”封月闲道。
宋翩跹咽下米汤,轻轻搁下碗,才道:“米汤性味甘平,滋阴长力。”
“可用参汤?”
“老参的确补气血,但体质过衰,便不好总用了。”宋翩跹耐心道。
封月闲茶足饭饱,显出些许餍足来,如吃饱了的大猫,雪亮的皮毛都柔顺不少,唇畔自然带笑般,人面桃花。
往来宫侍早已习惯太子容貌,却难得见如此美人儿,仿佛明珠照室,坐在那直晃人眼,让宫侍忍不住看她,却又慑于威仪,不敢直视。
徐礼立在宋翩跹背后,两人说话时,他便能看清太子妃的容貌,连他这个阉人,都止不住心神摇荡。
宋翩跹回话后,封月闲又紧跟着道:
“平日要用药膳?”
宋翩跹正擦着唇角,还未能答话,徐礼有意表现,讨个机灵,道:
“芳若姑姑擅药膳,如今小厨房里,都照着她留下的方子做呢,太子用了是极好的。”
他笑嘻嘻地躬着身子,估摸着太子妃要问什么,连回答都在肚子里准备好了,擎等着拿贵人赏呢。
但他看着金砖地面,却等不着声音了。
徐礼是宫中长大的,顿时察觉不好,笑容僵在唇角,脖子后头汗毛都立起来了。
“本宫和太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仍是那个微微带冷、却挠得人心痒痒的声音,但听在徐礼耳中,宛如一记杖刑,将他膝盖登时打弯了,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
“奴才知罪,请太子妃宽恕。”
封月闲搁下茶碗,不轻不重的一声轻响,让徐礼又是一激灵。
她目光从徐礼身上,回到宋翩跹含笑的面容上,眸色微深。
“此人没有规矩,不知尊卑上下,竟不把主子放在眼中,插科打诨,可否交予我处置?”
“这……”
“若是不可,我这心里总是不爽利。”封月闲懒懒一笑,眸中却并无笑意,“还望太子首肯。”
“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啊!”徐礼慌了,连连磕头。
旁边的宫侍无不停止手上动作,束手站在原处,噤若寒蝉。
太子妃竟然如此霸道,大婚当夜就耍威风,拿太子近侍徐礼开刀!
在宫侍们的心惊胆寒中,太子似乎很是无奈,妥协道:
“随你罢。”
宫侍们两股战战,偷偷吸了口凉气,眼睁睁看着太子妃唤来禁军侍卫,把喊叫不休的徐礼带走,不知是何下场。
这时,她们才想起来,这位绝色美人是将军府出身,心狠手辣,今日都敢逼迫太子,还有什么她不敢的。
徐礼落在她手中,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宫侍的动作愈发轻了,小心翼翼的,再没人敢弄出动静,更别提插话。
有个宫侍太胆小,给桌案置换糕点时不小心发出脆响,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却见封月闲手执闲书,看都未看自己一眼,直到被她伏拜的动作惊扰了,才懒懒瞥她眼,让她下去。
宫侍捡回一条命,喜不自禁。
其他暗中观察的同事得出结论:太子妃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喜怒无常。
等雪青带人铺好了床,两人就寝。
架子床极宽敞,并排睡三四个人不成问题,两人一人一床被子,完全没有身体接触。
宋翩跹没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和朋友一起睡榻榻米了。
金线提花薄纱床幔放下,外头的红烛燃得正旺,影影绰绰将光送入帐中。
太子觉浅,雪青轻轻吹灭琉璃灯,轻手轻脚地退去外间榻上守着。
原本说的是让封月闲去西侧殿,如今却变成同床共枕。雪青虽听命,但心中很怕公主女儿身被发现。
现在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公主让徐敬先去歇着了,这样就没人能阻碍她做事。
思及此,雪青又不由叹一声,这些贵人真是天生的七窍玲珑心,连不谙世事的公主也是如此。
床帐之内。
宋翩跹早已安稳躺好,小被子盖得一丝不苟,裹着像个周正的脆皮年糕。
她说睡觉就睡觉,半点不带多想的。
晚上睡眠好,白天才有精力去做事,尤其这具身体不太行,更要注意养生。
旁边的封月闲看着旁边的脆皮年糕,思绪微微跑远。
“你如何得知徐礼有异?”
宋翩跹眼都未睁,道:“早先曾与皇兄说话,他告诉我,徐礼此人不可信。”
“如今他已得知我是假太子,留不得了。”
说到这,宋翩跹微微弯唇,白如温玉的脸显出一丝少女般的纯美:
“背后之人,就要托你去查了。”
这样说也说得通,封月闲心想,总之,太子已不在人世,她也无法求证。
“你倒是省事。”
宋翩跹笑了笑,睡意袭来,没有再说话。
在原本发展中,原身对徐礼一无所知,同样是封月闲动的手,替此事扫清首尾。
否则,太子已殁一事,第二天就会人尽皆知。
为此还让原身和徐敬对她的误解更深,关系进一步恶化。
这次有宋翩跹主动提起,虽然封月闲因自身形象问题还是担了坏名声,但为大局,不得不如此造势。
徐敬那边她会解释,保持合作的内部稳定……
宋翩跹想着要做的事,渐渐陷入黑甜乡。
封月闲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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