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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淑的眼睛中泪渍未干, 还有些湿湿润润, 泪光盈盈的。
加之天生纤弱,脸色苍白,看着真是我见尤怜。
李衾看她兀自有些哆哆嗦嗦的,几乎忍不住就想伸手扶她一把。
那小太监见状,便陪笑道:“皇上发话, 让少奶奶出宫的。李大人……”
李衾恰到好处的温文一笑:“是我带了她进宫的, 自然也是我送了出去。”
太监笑道:“这样很好, 善始善终嘛,那奴婢先回去了。”
李衾点点头,那太监便抽身回去了。
随着太监松手, 东淑只觉着失去了凭依, 双腿还有点无力, 又不想去抓住李衾,便忙抬手去握门扇。
李衾却及时的将她的手腕轻轻拢回来:“走吧。”
东淑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忙道:“等等。”
“怎么?”
东淑把手收回来,深吸一口气, 微微俯身,在膝盖上按了按,就好像是无数无形的牛毛小针在里头扭动, 难受的她想满地打滚。
如此忍耐着揉按了片刻,终于感觉那酸麻感比先前要轻了些,东淑才又起身:“可以了。”
她才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啊, 我怎么忘了!”
李衾道:“你忘了什么?”
东淑道:“方才皇上也没说侯爷怎么样,皇后娘娘说侯爷还在内侍司,不会……不会仍不放他吧?”
“原来是这个,”李衾淡淡地一笑:“你泥菩萨过江,好不容易混了出来,就想着捞别人了?”
东淑觉着这话刺耳,虽然细想来,实在是没什么不对的。
她不服的说道:“我当然要想着救侯爷出来,他毕竟是我的、的……”
“你的什么?”
东淑皱皱眉,觉着这李尚书大人有时候也真是有点儿不可理喻的,镇远侯是她的夫君,这还用明着说出来吗?
他又不是不知道,却故意的要多问一句!
其实李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故意多问这句。
东淑不回答,李衾不说话,两个人默默地往外而行。
很快东淑的腿总算恢复正常了,只是下了台阶,到底是有点累,便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
刚才出了满头汗,虽然今儿的风不冷,但这紫禁城里的风却比别处要冷硬入骨些,她的身体又天然的差,今儿又受了这般大起大落的惊吓周转,不知会不会又病一场。
可病一场又怎么样?到底想法子让李持酒从那个鬼地方出来才好。
李衾见她脚步放慢了,就不露痕迹地也跟着慢了下来,有意等着她。
东淑心里正乱乱地,又想到李持酒在内侍司不知如何了,无意中看见李衾站在身边,她心头一动:“李大人。”
“嗯?”
“李大人为何这样帮我?”
李衾瞥她,继而刻意看向远处。
他并不想被她这张脸蛊惑,嘴里淡淡道:“我几时帮过你。”
东淑道:“那么,先前在顺义侯府又为何会跟我说那些话?”
“我跟你说什么了?”李衾一脸淡然。
他分明是在睁着眼说瞎话,若是自己跟他争辩,却像是小孩子斗嘴似的,有什么意思。
东淑看着李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举手投降:“是是是,您什么都没说。”
大概是她梦游吧,——那时候李衾在顺义侯府,肃然叮嘱她:“我今日是带你进宫的,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娘娘?”
“至于是为什么,你心里该清楚。想要安然无恙,你且记住我的说的。”
“是、是什么?”
“不管她如何威吓,逼问你,你只有六个字‘不知道,没看见’。”他盯着东淑道:“你从始至终都没跟任何人照面过,知道吗?这至关重要。”
因为有了李衾的特意嘱咐,之前在皇后面前,东淑才能有底气狡辩。
她也算是急智了,才能硬生生的把那句“镇远侯造反”变成“镇远侯别管”。
当然,她的那番话并不是天衣无缝的,只要皇后缓过神来仔细一想,就能想出很大的破绽。
但是东淑顾不得了,狡辩又怎样,就算诡辩她也要拼了。
她自己跟李持酒如今是一体的,若是李持酒有碍,她也飞不出这“炼丹炉”,她非但不是孙悟空,甚至比一根毫毛还不如呢,即刻就会给那炉火炼成一点子灰。
此刻李衾看她无奈而狡黠的神情,本来想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笑就硬生生收了回去。
东淑却没留意,只忖度着道:“李大人,您知不知道,刚才皇后娘娘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岁寒庵的一个尼姑,差点坏了事呢。”
“知道。”李衾仍是波澜不惊。
东淑其实很想从他口里仔细打听打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毕竟也是当事人之一,甚至成了皇后娘娘眼里的“始作俑者”,可直到如今仍是不知事情的全貌。
但是看着李衾这般油盐不进,无懈可击的样子,又实在不愿意去碰这软钉子。
东淑她不知的是,李衾的心情也很复杂。
其实在那天岁寒庵事发之后,景王杨瑞曾想一并把岁寒庵的尼姑尽数都杀死灭口。
若非李衾在场阻拦,只怕惨剧不可避免。
李衾劝他道:“自古以来毁僧谤道便是大忌,殿下好歹也避忌些。何况按照镇远侯所说,这些尼僧都给看押住了,完全不知道里头所发生的事情,又何必为难他们,平白多造杀孽。”
景王道:“话虽如此,只怕事情捅了出去,以皇后娘娘的心情,她只怕也未必肯善罢甘休。”
李衾皱皱眉,继而说道:“就算真的是这样,那自然也跟殿下没有关系。”
景王想了想,这才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没想到……到底有漏网之鱼,还给皇后秘密找到,差点坏了全盘。
李衾没料到的是,身边的这个“江少奶奶”,居然临危不乱,竟给她硬是把“镇远侯造反”拗成了“镇远侯别管”,而且还有鼻子有眼,顺理成章,弄的那尼姑都差点儿给她带歪了。
他早看出了这位少奶奶不像是表面这么看来的温良无辜,也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样软弱可欺。
但越是发现她的与众不同,越是心里难过。
李衾感觉她真的、真的很像是萧东淑。
但越是这么以为,越是受不了,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他的理智跟感情在糅杂交错,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太过想念萧东淑生出了错觉,所以把江雪看成了她;还是因为这江雪的某些脾气举止真的类似东淑,单纯的“类似”而已。
“啊……”忽然东淑出声。
李衾回头,却见她的目光下移,盯着他腰间的金乌佩:“物归原主了。”
他品味着“物归原主”四个字,心理上有一种莫可名状的隐秘喜悦。
不由笑了笑:“镇远侯亲自送了过去的。”
东淑道:“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怎么这‘借当’的事儿,竟闹得贵府人尽皆知,还叫贵府二奶奶上门羞辱了我一顿呢?”
李衾哑然失笑,他早听说了方氏去镇远侯府没讨到好儿,此后他也很是不快,内宅女子的事情他从不理会,这次却一反常态的找了二哥李珣,让他约束一些内眷,因此才有二房大闹的事儿。
如今听东淑用“羞辱”二字,李衾本是不解,可看到她有些闪烁的眸色,顿时猜到她或有所图。
“那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李衾不动声色的接着说,同时看见东淑嘴角一动,——这是她心里暗喜的得意神色,李衾假装一无所知的,“我向少奶奶致歉如何?”
东淑道:“致歉?我可不敢当,而且该受的屈辱我都受了,李大人说几句好的又有什么裨益?”她甚至流露一点故作的哀婉。
她一定有什么所求!所以故意的表露她的委屈,让他上钩。
李衾简直要忍不住,却仍是淡淡的咬了咬那个不太漂亮的鱼饵:“那……我该怎么做?”
东淑的眉头微微一动:鱼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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