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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家这些人基本上都很谨慎,做过最坏的事也就是贪污了一些钱, 还被邓鸷把人父子俩的头发都剃光了, 向皇帝谢罪。
割发代首嘛。前文说过的五刑之一就有剃头发的刑罚。
邓鸷很愿意在地府当差, 他有些伤心,不想去投胎, 怕再遇到昏君。
主审他的判官有着令人胆寒的气势,但说的话非常亲切和蔼,推荐他在地府当差。
负责房屋出租的官员刚因为贪污被免职了——偷的太少了不值得下狱, 就是吃酒时拿了几把钱, 如果后来拿自己的钱补上也不算时, 可是他故意忘了这件事,后来度支查账时发现了问题。邓鸷就被拉过去顶上, 负责管理几个小吏, 收取整个主城中所有房屋的租金。
他儿子和侄子们一半去当了鬼差, 另一半去了度支部门——算学是贵族们都要学的。
阎君把他叫过来:“邓鸷, 哎?不用叩首,地府的礼节和人间不一样。”
邓鸷有点尴尬, 他把阎君等同于皇帝看待, 认认真真的打算叩见君王, 爬起来道歉:“我未曾学礼。”
阎君:“人间的奉常还是太常来着……见君之前要演礼吗?”
邓鸷:“是。”
阎君们交头接耳开始议论:“战国时期没有这种见到君王非得磕头的破毛病, 浪费时间”
“是啊, 不知道是谁改的。”
“可真麻烦还浪费时间。”
“咱们要立一个太常吗?见我们之前临时培训一下?”
“那是不是得为了皇帝们在弄一个大鸿胪?”
“不用吧,费这个劲了。”
爱拔头发的阎君一言决定:“咱们又没那么多礼仪规矩,叫人在屏风上写两行字, 立在门口,让进来的人看一眼。”
就这样定下来了,贴一个标语。
阎君们对邓鸷给予厚望:“你生前认真仔细,希望能保持下去。”
“地府不对普通鬼魂收税,收入都在出租房屋和官田中。”
这就是当年地府财政赤字之后请管仲出来,管子老先生给出的主意,当年地府不征税,孤魂野鬼可以自己盖房子住,就像上古时期一样,很自由也很混乱。管子让地府建造无数整齐划一的房子,一排排的,以十万计,出租给鬼魂居住,租金不高,但禁止私人盖房子出租。
在人间,盐铁专营能让皇帝暴富,那是必需品。在地府,租房专营也能让阎君暴富。
邓鸷就去认真收租金,他生前虽然不管财政,但胜在认真,把稍微有些混乱的账目捋顺,到了第二年去向阎君汇报时,一点差错都没有。
这才好意思说:“我能否查到先祖和父母的下落?先祖若在地府,想求一见。”
阎君吩咐道:“派人去查一下。”
“你先祖是谁?”
“先祖邓禹,曾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邓鸷非但不骄傲,还有些不安。
阎君们提起这个人,有了印象,这个人聪明有才干,文采极好,治理一个地区能干好,安抚百姓也能干好,唯独不适合带兵打仗,一带兵就急功近利,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的表率。
当年天下大乱,几方势力混战,其中一方是刘秀的族兄,被刘秀的父亲收养过的刘嘉,俩人和亲兄弟一样好。刘秀写信劝的刘嘉要归降了,邓禹和刘嘉的丞相李宝一见面,恨对方傲慢无礼,推出去就给斩了,接下来就继续混战……到后来邓禹带了精兵去打赤眉军,关中饥荒,刘秀告诉他别着急,以逸待劳等赤眉军饿死了再去捡便宜,邓禹又不听,别的将领劝也不听,到最后几次溃败,只剩二十四骑艰难逃难。经此一战心灰意冷,不再恋栈权位,默默回家教儿子读书去了。
邓禹死后依然耿耿于怀,他真觉得自己能打赢的,害死那么多士兵,他也郁闷。到地府之后没有选择去当差,也没自己做生意,就以自己的陪葬品为资本,勤俭度日,有时候教人读书,算是开了一个私塾,只是赚的少,来学习的都是那些有钱的鬼,生前有未解之处,死后仍然喜欢求学。
…
班昭也到了地府,见了判官。
这位判官不是始皇帝,是他隔壁的判官,有个爱逛街的姐姐。班昭时常被汉和帝请进宫去写辞赋,等到邓太后继位之后开始参与朝政、给太后上书劝谏,但没有实权,只是作为御用文人听命。
判官看她生平事情不多,没什么功劳,也没什么罪过,主要是替哥哥续写了《汉书》,就要判她无罪——在地府里自己租房子住,想投胎就去排队——下意识的推动桌面,以免有残余的文字没有看到。
果然还有一句话,死前著《女戒》。
他用笔戳了戳桌面,女戒缓缓的浮现在他眼前,看的这位判官直皱眉头。他现在和姐姐相依为命,好吧,是他养着姐姐,姐姐在家,隔三差五买了什么好东西就给他送来,上次买了一车纸就给他拉来了。
他希望姐姐以后嫁了人,能把夫家从上到下管束的严肃整齐,姐夫要规规矩矩洁身自好。这女戒上写的全是女子卑下、应该恭顺、女人的德行就是说好听的话,把自己整理干净,在纺纱织布做饭?女人应该老老实实干活别瞎逼逼?
判官才看到第三章 就耐不住情绪了,拍桌子:“班昭,你写的这什么狗屁东西?”
哇,我姐姐要是嫁人之后变成这样,我必然把她抢回来,继续在家耀武扬威才好。
班昭一怔:“我写的不对么?现在的妇人跋扈骄纵,对公婆不恭敬,对丈夫不柔顺,对叔妹(小叔子小姑子)不亲切。我写礼教导女子,我生前,很多人争相抄录这本书,教育自己的女儿不要让家族蒙羞。”
判官打断她:“卑下不是礼。你写的女人出嫁之后要讨好所有人,连做婆婆的女人应该疼爱儿媳妇都没写。啊气死我了!!”
他揪着头发思考了一会,硬是找不出有什么办法能罚她,这个女人平生没干过什么坏事,就是这本书写的太恶心人。
嬴政正在等着阎君审核这次的审判,从桌子下摸出来一个餐盒,盒子里和有四碟水果、四把银质小签子,他拿了一碟切好的甜甜脆脆的桃子,拿了已一只签子。又从桌子下面掏出来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刘盈做的小模型,放在桌子上愉快的摆弄了一会。
隔壁的判官冲进来:“仁兄,来帮我看个人,她本人没什么错处,但她写的文章在世上广为流传,我很讨厌她写的东西。”
嬴政不喜欢帮人会审,但是听到后面这一句就来了精神。唔?广为流传?
他知道每一种在人间广为流传的文章都有不寻常之处,如果只是文辞华美,也就是让后世的学子背一背,如果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立场,那就是要创立学派啊。诸子百家也创立了学派,对后世影响很深远,谁规定只有春秋战国时期才能出诸子呢?立刻放下叉子:“好啊。”
过去看了一下,同样觉得这东西有隐患,甚至比儒家的隐患更大,很多时候当家主事的都是太后或主母。举个例子,如果没有吕雉,汉朝也能被大臣倾覆二世而亡(那多好!),如果没有邓绥,朝政就完全由大臣掌控,将来干脆果断一篡权,多好。
之前《列女传》流传到地府时,写的是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孽嬖传,这样的书就很好,写出来让人学习分辨各种不同的女人。
判官问:“是不是不好?我就觉得不好,我姐姐不会学这破玩意,万一她嫁人之后丈夫这样要求她,那也不行。”
班昭耐住性子问他:“判官不希望自己的姐姐婚后和睦融洽么?”
判官怒冲冲的又拍桌子:“我姐姐不能委曲求全!大不了就换一个丈夫!这些的什么玩意,‘《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放什么屁?上古时期圣人都鼓励寡妇再嫁,令阴阳得配,鳏寡不可以孤独。什么玩意就天啊,投胎这事儿全凭运气,一个魂儿上辈子是女人这辈子变成男人,就变成天了?你们这帮人也好意思说敬天?几千万个天?嗯?”
班昭:“我那是比喻。”你这就是胡搅蛮缠。
嬴政烦了,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立刻给二人降温闭嘴。
他对人的要求很简单:忠诚有才干,自强不息,守法缴税,多为朕的国家做贡献。不论男女都是这么简单要求,干活去。什么?丈夫是天?朕才是唯一的天!女人不能被圈成废物,男人出门打仗或是战死了,她们得干男人在家干的活。妇女除了不能上阵打仗和不能当官之外,剩下没什么区别。男人出去打仗,经营家业、教育儿女都是女人的工作,这书写的很不对,这样的女人不能担事。
看那妇容妇德就知道,这书是写给后妃和贵族妇女的,那些没有仆役、需要自己下地种田、自己劈柴的妇女根本不在受众群之内。
班昭也从来没见过乡村贫妇,她从没亲眼见过民间疾苦。
他明示:“阎君之前有过命令,诸子百家因为门人广布天下,影响甚广,不能去投胎。要以后世的影响彻底消亡来判定。”
判官一拍大腿:“好好好,把她扔到诸子百家的山里,看他们怎么嘲讽她。”
嬴政面无表情的走了,诸子百家倒未必会嘲讽她,孔丘的母亲到死也不告诉孔丘他的父亲是谁,结果孔丘为了让自己有贵族血统,把他母亲和父亲合葬了,孔子的门徒对妻儿都很淡泊。孟子虽然很顺从母亲,可是回家看妻子箕坐(伸直两腿坐在地上)都要休妻。至于庄子,他虽然在老婆去世之后敲着盆唱歌,但那是以歌当哭,和惠子也说了自己很难过,还好一点。
判决送到阎君那里,阎君只好看一看《女戒》都写了些啥。乍一看好像是为了家庭和睦,但是……
“傻么?讨好别人,别人就一定会对你好?”
“阿哈,如果人人都互相爱,世界上就没有争斗,把这个女人给墨子送过去。”兼爱非攻嘛。
“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呵呵了,一家人过日子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您这话就好像是对家里那位有什么不满?”
“你不要污蔑我,我从来不和他讲道理,他说的都对,家里的事都由他做主。我从来不管家里的事,怎么能抽冷子跑回去指手画脚?”
“二位都是须眉丈夫,你这样退让不合适吧?”
“你又没和男人成婚你懂什么?”
“咦?”
“哈?”
“嘎…说的好有道理。”
“我还得有经验才能说??”
“喵喵喵?”连猫猫都发出了疑问。
“住口。她还不够格进画中山,嗯…影响的确不小…就让她留在地府自谋生路。”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自谋生路的意思就是不能去投胎,但是,不给分房子和地,晚上睡哪儿白天吃啥的问题自行解决。地府里总在招工,只要愿意干活就不会衣食无着。
完全靠老婆养吃软猫粮的狮子猫说:“把她贬到边城去。。(怕老婆的)那位阎君的城里。给你们摸爪爪。”我的阎君才是天,是做主的人,我只会挠人。
阎君们从来不收受贿赂,但是……这可是猫爪爪。仔细考虑一下,地府没有所谓的边城,各个城池其实都差不多,主城只是更大更富裕。
“说好了是猫爪不是人脚。”
狮子猫举起山竹一样的小胖爪子:“击掌为誓。”
击掌时全都趁机捏住,摸摸,揉揉。呜呜呜终于摸到猫了。
…
邓家兄妹二人并不聚会,邓绥自惭自己连累了家人,又恨自己选中的刘祜是这种人,十分惭愧,对光武帝也无言以对,干脆不去跟他们探讨经学,听了吕后的建议。每天坐在家里磨剑,和帝镇中的前辈们学剑。气的连书都不读了,除了地府的阴律之外,剩下的一律不看。
像妇好求教过,妇好没有什么练武的建议,这位商王后属于极有天赋又有家传的人,没有从零基础学起的记忆。
扶苏刘盈有时候把张嫣拽出来练练射箭,总觉得年年闭关静修会让力气变小。这时候邓绥就过来跟着学一会,扶苏也不吝教她。
毕竟这个女人已经定下来要被举荐上去。
春秋时期除了世卿世禄,就是被王公大臣和各地官员举荐百姓给诸侯,有能耐的也可以自荐或先给自己扬名。到了汉朝时用的察举制与征辟制,除了家传的当官之外,就是被举荐成孝廉或秀才。地府则不同,因为人太多了不好找谁是人才,就开了考试当上判官的途径,总共三场考试,第一场是赋论,简述一下自己人生理论和职业目标。第二场是考对《阴律》背的如何,基本上都是填空题。第三场则猛了,直接是给十个案子,看实际操作。
受阎君钦点的人可以直接进入第三场考试,判官举荐的人则可以直接二三场连考。当年始皇自荐去当判官,就直接上手判处了十个案子,迅速转正。
学习就要敏而好学,不懂就问。
刘启和刘彻游戏般的比剑时,邓绥也循声过去,站在旁边仔细观察。
回去之后默默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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