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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顾崖的手臂横在吴芳芳身前, 刚好将走向病房的吴芳芳拦下。

她手里拿着病历本, 在顾崖尴尬的目光下缓慢地抬起头来, 这张长期存活于顾崖记忆中的脸或许需要更新了，多出了许多道顾崖不认得的时光的纹路。

吴芳芳眼窝凹陷, 看着顾崖露出片刻惊讶，随即又将情绪收拢回来, 淡淡地说道：“不用去找主治大夫了，我刚从他那回来, 你看吧。”

她将病历本塞进顾崖伸出的那只手里，终于看见这里还有一个男人——这不太容易，毕竟言竟本人自带吸引眼球的能力。

“和你一起来的？”

“嗯，我朋友。”

言竟打了个招呼，换来吴芳芳礼貌地一点头, 好像比看顾崖时的眼神还更有温度一些。

不久之后，三个人坐在医院公共休息区的长椅上。

“吴医生建议尽早手术。”

“什么手术？”顾崖道：“这种病还能做手术？”

“摘除器官, 虽然冒险, 却是最长久的办法。”

顾崖明白是什么手术了。

“医生还说什么了？”

“这段时间打针会密集一些, 为手术做准备，会多调配一些血袋, 所以要多准备些钱。”

“多少？”

“手术费大概一万，后续可能花费更多些。”

“知道了, 我想想办法。”

之后沉默了许久。

顾崖清了清嗓子，道：“还没告诉于小竹吧？”

“告诉了，”吴芳芳道, 她的声音一直维持在一个平稳的音调上，仿佛是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讲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是她的身体，她有权利做决定。”

顾崖哑口无言，但随即又了然，这是吴芳芳一贯的作风。当顾崖只有五岁的时候，她便告诉顾崖她可能不爱他的父亲了，她可能会与这个男人离婚、会离开这个家。

还问顾崖你更愿意跟谁一起生活，只能选一个。

小顾崖弱小的心灵无法消化这样你死我活般的抉择，他被吓得大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肿成两颗核桃。

这便是吴芳芳所坚信的每一个孩子应当具备的知情权和选择权，她的孩子总是在她的刻意暴露下，过早地看见了现实残忍的一面。

但于小竹还是比顾崖更幸运一些，她虽然会看到某些残酷的真实，但吴芳芳也会紧接着就同她讲一番人生哲理，还会温柔地抱着她，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也并不全是黑暗。

顾崖见过两次。

这是他不曾享有过的待遇。

他知道吴芳芳很爱她的小姑娘，在这个许多中老年群体都保留着重男轻女的刻板执念的时代，吴芳芳颇为奇妙地自成一派，她重女轻男。

顾崖叹口气，道：“行吧……她知道就知道吧。那你最近怎么样？”

吴芳芳想了一下，才说：“没什么不好，吃药和针灸，每个月三千足够了，甚至也可以把针灸取消，还能更省钱。”

“我不是问这个，”顾崖被她一如既往地冷静语气刺了一下，道：“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不需要你操心钱的事。”

他话音未落，吴芳芳接了个电话，随后说道：“正好，麻烦你和你朋友一件事，小竹他爸不在，你们帮我搬个东西上来吧。”

吴芳芳接到的是快递的电话，她腰背不能吃力，平时端个稍重一点的盆都不行。

三人走到医院门口处，快递小哥被堵在了路上。顾崖盯着马路对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到：“等我一下。”

随后他穿过马路，消失在对面拥挤的车流人潮中。

五分钟后，顾崖回来，手里多了一捧蓝色的桔梗，颜色冷淡，却开得热烈。

快递已经到了，据吴芳芳所说是于小竹以前的同学寄给她的书和画册，这小姑娘学过一段时间的油彩，但生病以后不能再接触这类东西，日常消遣便只剩铅笔素描。

故而还有人送来的沉重的石像。

顾崖和言竟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上了楼，医院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吴芳芳，并未做阻拦。

进病房后，顾崖把桔梗放在她床头，于小竹一直在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小竹，你哥哥来了，你不认识他了？”

“认识。”她的嗓音很冷，像是在把人朝外推。

说完这句她又沉默了，从床上跳下来去拆那堆快递。

一屋子的病人都在用余光若有若无地打量他们，顾崖觉得尴尬，没说几句话，便拉着言竟离开了。

而从医院走出来的顾崖并没有感到轻松，他沉着肩膀，走了很久，终于发现身边的言竟神情严肃得近乎冷峻了。

“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她们一直都是这样对你？”言竟反问道，微微有些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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