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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走廊中间的位置聚集了许多人, 蓝色制服的民警, 白色大褂的医生护士, 还有驻足观望的病人，围成一团。

顾崖试图绕过这群混乱的人流, 却听见从中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凭什么抓我！凭什么！该抓的……该抓的是他们！有没有人去问问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给我的女儿输有毒的血！去抓他们！我要告他们！”

顾崖一愣，两盒馄饨往旁边一放, 拨开人群，只见于献伟一改平日里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子, 双目赤红地在警察中间挣扎着，悲恸的声音带着哽咽，从他那嘶哑的喉咙里穿了出来：“别抓我！去抓他们！去告他们！你们看看我女儿，看看这里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浑浊的眼泪淹没在他褐色的皱纹里，顾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干瘪的中年男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任凭三个警察喘着粗气都无法制服他。

顾崖冲过去抱住他，一面抓着他乱挥的手臂, 一面阻止警察的强制措施, 他大声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误会？谁报的警啊？”

他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巡视, 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吴芳芳，倒是看到了于小竹的主治医生, 他眼镜有点歪，脸颊上有一道几毫米长的小划伤。

“先让他冷静一下吧, 这里还有其他病人。”主治医生说道，却不敢看向于献伟。

而于献伟却不管不顾地大喊着，他声音越来越含糊, 像是哽在喉咙里的一口血，顾崖只觉得听了心里难受，却不知他到底在喊些什么。

他的行为显然被定性为医闹，警察又拥上来，看着挡在前面的顾崖，问道：“你和这个人什么关系？”

顾崖张了张口，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以回答，他在警察疑惑的眼神中咬了咬牙，道：“亲戚。他怎么了，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先回所里再解释吧，”警察拿出了手铐，见顾崖全身紧绷，又道：“他情绪太激动，我们不能让他继续待在医院里，既然你是他家人，就一起走吧。”

顾崖莫名其妙地带去了警局，于献伟一路上渐渐平静下来，他嘴巴里一直在嗫嚅着什么，说道最后全都变成了一句话，这句话顾崖听得清楚，却冷汗直冒。

他说：“如果我的女儿死了，我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

他好似听不见顾崖说什么，自己闷在一个世界里，足足过了两个小时眼神才终于恢复了清明。

当天，于献伟被拘留了。

顾崖从局里出来时天已暗了。他寒着脸回到医院，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难以想象于献伟是多么的绝望，因为就连他——一个同于小竹没有多大联系的“外人”，在得知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之后，都感受到了无处宣泄的愤怒和悲痛。

他先是在重症室外看到了吴芳芳，这个女人披头散发坐在门口，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她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晕厥过去，顾崖想，若是她没有被医护人员抬走，只怕在走廊里她的喊声会比于献伟更大，甚至……顾崖相信如果她有能力，她一定会想和所有“刽子手”同归于尽。

毕竟她有多么爱她的小女儿，顾崖是知道的。

而此时她失神地坐在那里，看见顾崖走过来，连头都没动一下。

“你们和不认识的人换血了？”

“没有，”吴芳芳直愣愣地说道：“你上次打过来的钱足够她用正规血站的血。”

“那怎么会……怎么会感染……”

一阵酸意冲上他的鼻梁，顾崖说不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对于这个小女孩总是这般苛刻，给了她最脆弱的血液还不够，还要在她身上布满针孔、失去一个重要的器官之后，又将艾滋病毒降临到他的身上。

她尚且来不及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就要用弱小单薄的身体去感受、去对抗一个又一个不治之症。

“孙大夫说，或许是献血者携带了病毒，献血时恰好处于窗口期，病毒检测没有办法发现。”

吴芳芳的声音在走廊里空荡荡地回响着，她眼神忽明忽暗，仿佛一瞬间彻底灰心绝望，下一瞬间又突然闪起仇恨的光。

为什么偏偏是于小竹。

如此小概率的事件，为什么全都选中了于小竹。

“她才十三岁，她不能正常的生活、不能正常的生儿育女，现在就连活下去都……”

吴芳芳难以自抑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已经哭了不止一次，眼里甚至都流不出泪水了。

更像是在宣泄心里的膨胀的痛楚。

而顾崖却想到了更为实际的事情，他问道：“医院承认么？”

“什么？”

“这是他们的过失，医院承认么？”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区别。”

顾崖咬牙道：“血友病不也是绝症吗，这么多年不也熬下来了，现在无非多了一种病，大不了一起治，医院有责任承担医疗费用，只有这样，于小竹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

顾崖站起来，道：“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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