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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魔……?
那是什么?
有一瞬间, 顾秉诚觉得自己终于步入了耳聋幻听的队伍。
说真的, 他年纪也到了,是时候考虑喝喝茶、跳跳舞的悠闲魔生了。
羁舍城其实就不错, 他孑然一身, 一进一出的宅院就够了,到时候找呼噜去个零头,说不定还能跟隔壁魔头大妈来一段感人肺腑的第二春。
当然,假如有魔头小姐能屈尊看上他这个糟老头,他也是愿意为爱献身的。
电光石火间, 他已经在想送跟魔头小姐的孩子去哪个学堂了。
爱心书院不行,他们的夫子竟然教孩子扶老奶奶过桥!
一个魔头, 扶老奶奶过过桥,这说出去能听吗?
育苗书院也差点, 他们的夫子动不动就浇水过量, 孩子又不是水生花草, 灌个什么灌!
黑马书院倒是有口皆碑, 就是先生的束修收的太高,他这些年也没存下多少银子啊,难不成要花孩子他娘的嫁妆吗?
在脑子里把九幽出名的学堂全部否决后,顾幕僚顿时愁眉苦脸了起来, 觉得这养孩子真不是魔干的事,他们就该只管生不管养才对!
“这不是正好可以自己开一个嘛。”凌玥给他出谋划策。
“?!”
顾秉诚眼睛瞪的有铜铃大,显然受惊不轻,“你……你你你你你!”
“别紧张, ”凌玥冲他眨了眨眼,“之前给你伴奏时不小心留了个扣,一时手痒,真不是有意的。”
“!!”
顾秉诚霎时间一蹦三尺高,向后连退数步,双手下意识的揪住衣襟,仿佛是即将被玷污的黄花大闺女。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嘛,”凌玥搬出了自家师父挂在嘴边的名言,“喜欢小姑娘没什么不对,不要害臊啦。”
这是害臊的问题吗?!
顾秉诚很想掐着她的脖子使劲吼。
诚然,这确实很令人感到害臊。
“你怎么能看到……”他艰难的说道,“你是怎么钻进我的脑子里的?”
“靠的就是这个。”凌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感觉已经重复这句话很多遍了,但还是要再说一次,所谓由人入魔,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用魔气冲坏脑子。”
当然,冲坏这是她的评价,正经的说法应当是——同化。
天魔与生俱来的魔气可以将自身的狂乱传染给他人,而成品就是所谓的后天魔头。
而能把一个行善积德的好人变成无恶不作的恶棍,当然不会只靠耍嘴皮蛊惑,到了快要成功的后期,使用魔气将之变成“自己人”就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了。
“如果不让魔气进入脑袋,那它就只是无根浮萍而已。”凌玥说道,“就像是你体内被注入了一种力量,但因为你本身没有相关功法,就无法去修炼它,天长日久之后,它自然就会消散。”
魔气得不到补充,当然是用一次少一次了。
“我在入魔的前一刻,被人救了下来。”她笑了笑,“因此,我大概是第一个没有完全入魔却进入九幽的人吧。”
所以说,魔头大多有点二愣子这是还真不怪他们,脑子都进气了,当然要出问题啊!
“这跟你能看到我思我想有什么干系?”顾秉诚还是颇为惊疑不定。
“你傻不傻呀?”凌玥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抬手指了指他的脑袋,“你这脑瓜子里都是魔气,我稍微混进去一点我的,还不能跟你亲近亲近?”
不能!当然不能!
感觉自己已经失去最重要的纯洁,只能给别人洗衣度日的顾秉诚反应十分激烈,“那、那你也该尊重尊重老朽啊!”
“明明是你在我面前大喊大叫还鬼吼的!”凌玥万分委屈,“我好心安慰你,你还凶我!”
倒打一耙!真是倒打一耙!
顾秉诚刚在脑子里放声尖叫,就突然抬手捂住嘴巴,一脸警惕的看向一脸无辜的少女。
教主大人,属下这就告退。
他在脑子里说道,然后凌玥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去吧”的姿势。
她是真能听到!
确认这一点后,顾秉诚浑身的汗毛倒竖,立马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生怕再晚一点就能被揭了老底。
目送这居心叵测的老头夺门而出,凌玥歪了歪头,道:“人都走了,不出来吗?”
话音未落,打扮的像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凌星渡就从里间走了出来,神色复杂。
只听他犹豫道:“你真的能看到那些魔头在想什么?”
凌玥睨他,“方才是他自己说出声了。”
“……”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能够听见他人的心声,如今舞法神教也有近万规模,别说是一万只魔,就是一万个人,凌玥可能都被烦出毛病了。
沉默了半晌,智商遭到冲击的堂兄大人无比恳切的说道:“如果你以后要诳我,事后千万别告诉我真相。”
不然等他回忆起被诳时做的傻事,可能连鬼都没脸做了。
“行了,”凌玥向府门走去,“热闹看够了,就去干活吧。”
“这么快?”凌星渡一惊,“你真的不再歇一歇?”
“歇?”凌玥停下,扭头瞧他,“我可没空陪他们在九幽过家家。
说完,她走出了城主府的大门。
九幽的天永远昏暗又阴沉,像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里面的所有人。
看着在自己的指挥下鱼贯而出的教徒们,凌玥打开随身携带的流云通识,看到躺在好友栏里的三个黯淡印记。
少女的手指拂过“我是你大姨啊”和“我是你二伯哈”,在“我是你小叔呐”上顿了一下。
最后,她收起流云通识,向着等待自己的堂兄夫妇走去。
而在遥远的凡间,也有一块流云通识亮了起来。
一只手在金属令牌上一点,齐刷刷的留言喷涌而出,淹没了本就不大的屏幕。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你们怎么没来参会?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别闹了!来不来赶紧说句话!大家都等着呢!
……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你到底去哪了?该不会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你们要脱离流仙盟单干吧??”
一滑到底,看到最后一句,手的主人总算打破了沉默。
我是你二伯哈:宗门有事,离开几日。会议情况如何?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情况比较糟。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盟里已经吵翻天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是你二伯哈:不会是要反水吧?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那倒不会,咱们肯定跟大晋站一边,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但是具体怎么帮、要参与到什么程度,始终没有一个说法。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凌师妹那事闹得挺大,不少人事到临头又犯怂,没有人想把辛辛苦苦培养的继承人搭进去。
我是你二伯哈:那你们冲什么封神榜。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老顽固就那样,面子、里子都想要嘛。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我师父想请玉柄师伯出山。
我是你二伯哈:不可能,我师父要守着三师妹的命灯。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那完蛋了,不知道那群老不死要扯皮到什么时候,这群家伙闭关闭的脑子都坏掉了,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兵贵神速。
我是你二伯哈:叙话里那个“真理只在火焰燃烧范围之内”是李溪客吗?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是李师弟,怎么了?
我是你二伯哈:为了赎李晏之罪,李家家主亲自请战,除了稚童,全族男丁已经随大军开拔了。
我是你二伯哈:你看着他点。
收起流云通识,不去看考云臻占满了屏幕的“我去”、“坏菜了!”和“???”,段情加快了脚步,走下了通往宗门的虹桥。
“二师兄!”隔着老远,庞太真就一路小跑的凑了过来,肚子上的肥肉有节奏的晃动着,“师父他在宗祠里!”
“把单子里写的任务加到榜上,”段情将手中的卷轴塞他怀里,“功勋提到三番以上,各类奖励也都加倍。”
“有用吗?”胖师弟扁了扁嘴,“师兄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咱们这登记的修士已经少了一大半。”
“尽人事,听天命。”段情说道,“别啰嗦了,快去。”
目送庞太真颠颠的往山下跑,青年抬头找了一下宗祠的位置。
作为传承千百年的大派,玉泉山的宗祠并没有外人想的气派万千。本着人死如灯灭,万一没灭还可以去九幽兴风作浪的想法,本该气势恢宏的宗祠修的极为敷衍,与其他宫殿相比简陋的触目惊心,若是让外人来看,没准会误以为那是柴房。
而当代掌教玉柄真人,就坐在这小小“柴房”里发呆。
在他面前,存放着玉泉山历代成员牌位的桌案高的像是一座小山丘,每个牌位前都放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只不过除了最下面一排没有放上牌位的灯盏还在燃烧,其他都灭的整整齐齐,灰都落了不少。
命灯,仙门大派专门用来掌控弟子安危的手段,能够极为直观的表现出留灯人眼下的处境。
好好亮着,就是没啥大事。
迎风长三丈,可能是磕了不知道啥天材地宝。
灯火如残烛,那就是命在旦夕。
直接灭掉,肯定是凉的透透的了。
现如今,玉柄真人面前那盏属于凌玥的命灯就烧的颇为古怪,出事后变得乌漆嘛黑的火焰稍微变淡了一点,至于火苗则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光是看着,都让人跟着心惊胆战。
“怎么急匆匆的回来了?”维持着深沉的姿态,玉柄真人问道。
“康乐郡出事了。”段情放出了惊天雷,“数日之前,半数郡中兵士出现了溃烂之症。一个好好的大男人,能在一日之内烂的见到白骨。如今郡内乱成一团,全靠少数人竭力撑着。”
“什么?”顾不上道骨仙风了,玉柄真人火烧屁股一般从蒲团上蹿了起来,“你们仨不是在那里守着吗?怎么还会出差错?”
“西蛮大军压境,康乐郡王回上京城维持局面去了。”青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苦提寺决定封山,临时把澄空喊了回去,我已经严令他们封城了,可那群凡人不知蛊虫厉害,到底还是被钻了空子。”
康乐毕竟是偌大一个郡,他一人到底独木难支。
“那群死秃驴!”玉柄真人骂道,“这时候添什么乱!”
“据苦提寺传信,南方也爆发了与上京城一模一样的‘时疫’。”段情叹了口气,“禅宗一开始倒是想济世救人,然而除了佛法高深的僧人,普通僧众也难以幸免,南北两位主持倒是可以集全寺之力,化出法圈,造出一片净土,但也仅限于寺庙周围而已。”
“离开了佛寺范围,就还是地狱苦海。”
“有些机敏的信众已经拖家带口扎在了佛寺周围,但大和尚们有能力不吃不喝,他们可不行,即便是拿出全部余粮,最后能撑下来的也不知道有几个。”
但这时候还挑什么呢,能救一个救一个吧。
“流仙盟就没动静吗?”即便因为凌玥当年的事情,玉柄真人向来对大晋没什么好气,也不得不揪心了起来。
“考云臻说,那群家伙正在扯皮,”段情答道,“不过也不是全都这样,起码素问派已倾巢而出,分散于神州大地各处,在太子请到南疆蛊师之前,就全要看仙子她们的了。”
“啧,”抓了抓头发,玉柄真人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果然越来越糟啊,这样看来,前线出事是板上钉钉了。”
上京城都变成那样了,离它最近的康乐郡才刚刚沦陷,这时候距离它十万八千里的南方突然爆发蛊虫之毒,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有人在投毒!
上京与南面,一南一北……正好对着西蛮和金鳌岛。
干脆闯入他们的老巢,抓一个人来严刑拷打算了。
当然了,这也仅限于想想,无论玉清有没有这么牛气哄哄的人物,反正玉柄真人是做不到的。
深吸一口气,他捋了捋胡须,重新坐回蒲团上,对二徒弟道:“去留影壁寻你师姐吧,告诉她,之前央求的事……为师允了。”
允了什么?
段情胃部一沉,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但他到底没再开口,而是安安静静的退出了宗祠。
方笙板板正正的坐在留影壁前,穿着白色的罗裙,眼中时有绿色的光芒闪过,像是一座被摆放于此的雕像。
没敢贸然上前,段情看着陷入壁影之中的师姐,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
当初凌玥来留影壁时,静坐了几个日夜才苏醒,方笙虽然天赋上佳,但距离自家师妹仍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加上她早就在此打坐,因此,也没让他等上太久。
缓缓闭上了眼,女子长抒一口气,然后转脸瞧他,绽放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小情,你回来啦。”
“师父说,之前师姐你央求的事,他答应了。”段情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大师姐,你是要下山吗?”
“没错。”方笙大大方方的肯定了他的疑问,“我修慈航救世术已近百年,如今天下大乱将起,黎民遭难,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可是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预感实现,段情面色发白,“这天下医者,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可是我想去。”
温柔的望着自家师弟,方笙坦坦荡荡。
“小情,早年你和小玥都没来的时候,师父经常给我讲以前的故事,其中就有……”
“师姐,我现在没这个心情,”段情烦躁的打断她,“我知道这时候不能当缩头乌龟,可我就是怕!”
他一把捂住了脸,“以前玉泉山弟子就咱们仨,师父又成天吊儿郎当,是你把我和三师妹拉扯大的。那时候我就想,我是唯一的男孩,一定要撑起宗门,保护你们。”
“哪怕三师姐比咱们几个都厉害,可我有时候也会想,万一她在外面被人欺负,像小时候一样躲起来哭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青年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苦涩。
“毕竟,我如今的修为可没法帮她打回去了。”
“所以,我只能告诉自己,三师妹做的比谁都好,没人能够欺负她,仿佛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窝囊。”
然而,凌玥……到底还是出事了。
“我对杨鸿轩说,我不怪微师兄他们,那不是谎言。”挡住脸的手指遮住了段情的表情,“我只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我金丹稳固,是不是就能跟着三师妹去了?”
如果是他跟着去了南疆,就算拼了命,也会冲出去把凌玥给拽回来,绝对、绝对不会躲在树林里眼睁睁看着她被拉入九幽。
那样的话,会不会有另一种未来?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危险,但我就是克制不住。”
搓了一把脸,段情露出了泛红的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不远处的方笙,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大师姐,别去。”
方笙闻言,以手撑地,站了起来。
太久的盘坐令她腿部血液不通,稍微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然后便轻快的走到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青年前,翘起脚尖,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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