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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
虽然朝廷最忌讳的就是“结党”二字,但事实上,入了朝堂,免不了就要陷入层层关系网中。
同窗,同乡,同年,同僚。
座师,上司,姻亲。
上位者需要有人替自己办事,下位者需要有机会往上走。
于是这些人际关系为彼此带来益处,却也将彼此牢牢束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要置身事外,必当寸步难行。
以顾铮今时今日的地位,身边自然也聚拢了一批人。
每当有大事要商议,这些人便会聚集到顾家来。而许多朝堂上不方便提起的事,在这里就没有顾虑了。
近来贺卿频频针对顾铮,对众人而言,自然也是很有必要商议一番,制定应对之策。
只是众人慷慨激昂时,顾铮却显得十分沉默,而众人说完了,看向他等待意见时,才发现今日顾铮似乎很不在状态。
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毕竟顾铮一向精力十足,除了朝堂之事要操心之外,在文坛上也依旧十分活跃,时有作品出现,此外,他还要抽出时间研究科学,即使如此,也显得游刃有余。
所以今日这种状态,就难免叫人疑惑。
不过到底是平日里留给众人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也没人认为他是在走神,而是都相信他应该是临时想到了什么非常关键的地方,或是更加重要的事。
所以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他回过神来。
然而顾铮似乎对此一无所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任何反应,而众人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也渐渐失了耐心,开始小声交流起来。
开始只是就眼下这件事发表意见,慢慢就变成了各种生活琐事和八卦,半点严肃的气氛都不见。
好在这时,顾铮终于回过神了。面对众人窃窃私语的局面,竟生出了几分茫然。
“咳。”离得近,一直在关注他的人立刻轻咳一声,给其他人提醒。众人回过神来,连忙正襟危坐,作出正在议事的模样。
好在顾铮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他轻轻扣了扣桌面,问道,“刚才说到了哪里?”
众人于是便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顾铮知道自己走神了,努力收束思绪,将精力集中到眼前这件事上来。不过,听了一会儿,又不免有些无趣。因为众人都在猜测,贺卿这一番举动是否是要对他发难的意思。可顾铮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偏偏他又不能向自己心腹下属们解释这个问题,于是听着听着,就又开始分神。
如果只有一次,众人会把它当做意外,很快忘记。可顾铮连续几次发呆,终究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平日里与他关系更加亲近的人不由开口问,“先生在想什么?”
难不成有什么事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顾铮摇了摇头,“是一桩小事,不过与你们不相干,是我自己的私事。”众人是否相信不得而知,但顾铮既然这么说,他们便也不会继续追究,又再次将话题转回之前的问题上。
顾铮听了半天,发现都是那些车轱辘话,也没说出什么新意,便道,“此事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殿下聪明敏锐,就算真的看我不顺眼,想来也不会如何。朝堂之上,意见不合再正常不过,倒不必如此小心在意。”
这个问题本来就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无非是给顾铮提个醒,大家心里有数罢了。既然顾铮表示不在意,又说了几件小事,众人便很快就散去了。
如今在户部当差的周有霖却留了下来。他是顾铮绝对的心腹,一直跟着他从最艰难的时候走到今天,彼此之间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因此直接开口问,“先生方才在思量的,果然只是私事,与朝事无涉?”
“自然。”顾铮神色自若地点头,“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友林道,“先生应该知道,有些时候,私事就是公事,公事也是私事,二者之间难以粉的十分清楚。倘若先生这里有什么消息并未告知,我们难免在某些时候判断失误。所以我也只是想确定一下,此事不会对朝堂造成影响。”
顾铮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他跟贺卿在一起,会不会对朝堂产生影响,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问。作为站在大楚权力顶端的两个人,他们走到一起,这消息如果传出去,必然会引发一场巨大的地震。即使隐瞒不说,所有人都不知情,许多事情上必然还是会有所变化的。
但是这些事情,顾铮一个字都不能说。周有霖是个人精,自己开个头,他就能把后面的内容都给补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头瞒住。
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周有霖答案。他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顿了顿,又道,“先生应该知道,你如今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的不只是你我数人,而是整个朝堂以及大楚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望先生行事之前三思。”
他知道顾铮打定了主意不说,自己必然问不出来,所以也只是敲敲边鼓,提个醒。
傅瑞送了众人回来,便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连忙上前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无事。”周永林留下两个字,便起身告辞了。
傅瑞将疑惑的视线投向顾铮。顾铮看了他一眼,问,“你不问我之前是在想什么?”
傅瑞眼珠一转,“其实先生的事,我多少能猜到几分,只不说罢了。”
“哦?”顾铮挑了挑眉,“你都猜到了什么?”
傅瑞嘻嘻一笑,“不可说不可说。”这般滑头,顾铮也拿他没有办法,何况对顾铮而言,这种态度也正是他所需要的。他不会说,但身边的人却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彼此心里有数即可。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顾铮固然把整件事情隐瞒得很好,可世上的事,只要存在,必然会露出痕迹。别人也就罢了,傅瑞本人就住在顾家,与顾铮朝夕相处,负责替他处理日常事务。
有些东西,其他人未必能看出来,但他却一定能察觉到。
不提顾铮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与从前截然不同,单说他身上的饰物,家里的东西总会莫名多出来一些,傅瑞心里都清楚得很。
只是傅瑞自己明显也很懂得看破不说破的生存之道,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这也让顾铮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免不了就会有与人交流的想法,毕竟眼下这件事,他自己考虑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而眼下他要做的事情,正需要绝对可靠的心腹去办。因此,傅瑞不问,他反而自己说了出来,“你说,这京城内外何处最为清静?”
傅瑞微微一愣,想了想道,“都说东贵西富。要说清静,自然是城东更好。”
整个京城以北,都是皇城及各部衙门所在,城南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城东官宦权贵之家的宅第,城西则是富人居所,最为热闹的集市也在这里。
所以相较而言,除去寻常人不能涉足的禁宫之地,自然是城东更为安静,毕竟其他区域的百姓没事绝对不会到这里来招摇,人少了,自然这地方自然就清净了。
顾铮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傅瑞,“咱们这个坊里,还住了哪些人家?”
“没有旁人了。”傅瑞道,“先生的宅子是宫里赐下的,附近的宅院都属宫中所有,并未被赐给其他官员,所以如今都空置着。只东边和北边那一片,据说是太后娘娘赐给大长公主殿下的土地,不过被她老人家捐出来建了图书馆。”
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玩笑道,“先生若要找清静之地,其实咱们这里就已经极好了。要是门口没那些看门神,就更好。”
顾铮的身份特殊,也就注定了他住的地方永远都不可能清静。因为每天都有不少人等在房门前,或是送上拜帖礼单,或是呈递自己所写的各种治国方略,或是求见顾铮,或是进献奇物……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此外,还有有交往的人家派人送上拜帖礼物,或是一些下属官员前来求见领命,人流络绎不绝,可谓是门庭若市。
虽然有些烦人,但这也是身为宰执工作中的一部分,若哪一日他这里冷清下来,门可罗雀,才真正需要担心了,毕竟政治是人情的政治。
所以傅瑞这一番话,玩笑的成分居多。
顾铮轻轻吁了一口气,心下不免有些遗憾。可惜周围的宅子都是官有的,没办法购入。不过在城东寻觅一处安静的宅子,想来也不会太难。
这么想着,他便对傅瑞道,“回头你打听一下,城东这边可有要出售的宅子。若有合适的,便留意一下,地方,大小不拘,最重要的是清静。”
这一瞬间,傅瑞的八卦心都不由膨胀了起来,但一对上顾铮的视线,他就立刻打消了打探的心思,点头应了。
他虽然在京城住的时间不长,但消息却十分灵通,办事也极为利落。
只是城东这样的地方,众人都巴不得能在这里置产,好与朝中重臣权贵们做邻居,沾些光彩。所以这里的宅子,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就是自己一时不住,也绝不会出手,除非是遇上了实在跨不过去的坎,否则宁可让这宅子放着。
所以,傅瑞打探了几个月,才终于得到消息,有一栋宅子要出售。
这宅子是一位宗室的私产,之所以要赶在这时候出手,却是因为这位宗室也不知是被谁蛊惑,打算把自己的家产都投入到海外贸易之中。
入秋之后,水师船队便准备第二次启航了。
这一回,按照顾铮的意思,船队会分成三个部分。
一部分会跟着异邦的船队远航,前往他们的国家所在的大陆拜访,正式与当地政府建交。这一路耗时极远,说不定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回来。另一部分则是正规的水师船队,在从大楚到南洋一带的海面上巡航,震慑海盗。若有不长眼的撞上来,正好立威。最后一部分,才是商船。
所以,整体而言,出海的船只数目增多了,但商船却没有增加多少。虽然朝廷明令,允许民间商船跟在船队后面,接受保护。但实际上,海禁那么多年,大楚民间能够远航出海的船只根本没有多少,几乎全部被掌控在那些大家族手中,为他们走私货物。
所以虽然出海的时间越来越近,民间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更有不少人见识到第一次海贸的利润之后,迫不及待想要豪赌一番,把自己全部的身家压上去,搏一场泼天富贵,但事实上,因为船只有限,不是什么人都能搭上关系,随船出海的。
大部分人即便意动,也不过想想罢了。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叫民间的议论越发火热。仿佛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必然会一朝暴富。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原本还在观望的人,都免不了想要试试水。这位宗室便是如此,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搭上一条线,对方承诺可以带他上船。
然而他虽然家有恒产,但实际上手头的现钱却并不多。于是,为了能尽可能采购更多的货物,他便打算,出售一些无用的名下资产,筹集资金。
他家本来就有赐下的宅子,就在这小院子旁边。所以这院子用处不大,基本上都空置着,只有身份足够的贵客暂时借住,才会开启。但这等身份的人,通常也不需要在他家接住,索性将之变卖了。
卖得很急,价钱也不高,唯一的要求是要全款,现银结算。
傅瑞自己亲自去看过,那园子果然小桥流水,景色上佳,清幽之极,这才回来禀报顾铮。
但顾铮此刻却并不在家中,而是随驾去查看图书馆的营造进度。
有人有钱,图书馆的营建工作自然进展得十分迅速,没有半分耽搁。何况这里原本就有建筑,虽说要拆除一部分,但也有不少可以保留的地方,在此基础上改建图书馆,要比从头建造容易得多。所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
贺卿之前只在图纸上看到过整体规划图,到了现场,图纸变成实物,其恢弘阔大,还是叫人赞叹。
图书馆的屋子统一建造成两层的复式砖木混合结构,上层藏书,下层借阅,两不耽误。虽然比之贺卿记忆中的那些图书馆,在高度上比不上,但在占地面积上,却是远远超出。
张太后给贺卿这位护国大长公主救国有功的赏赐,本来是要让她修建宫殿或者道观,规模自然不小。即使现在还未彻底完工,现场有些杂乱,但还是可见其恢宏壮丽。等到建成之后,其占地之广,藏书之众,将冠绝天下。
或许,将来这里也会成为与皇宫一般的地标性建筑,让全城的百姓的趋之若鹜。
工部的官员领着一行人转了一圈。介绍了各处建筑的功用以及大致的完工时间,另外还解说了将来会安装的各项设施,移植的花木等等……等这一趟走完,竟然也过去了大半天。
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座两进的小院之前。
这座院子由一片树林与旁边的图书馆隔开,屋宇掩映在树木之间,显得十分幽深,说是宅院,倒不如说是精舍。而且院子周围同样遍植花木,与旁边建到一半,还光秃秃的图书馆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都已经完工了?”贺卿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
工部官员道,“回殿下的话,此处精舍已全数完工,殿下随时可以入住。”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还好,顾铮却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贺卿。
只是他现在的位置在贺卿身后,只能看到她的背。但见贺卿点点头,含笑道,“那就进去瞧瞧吧。”
工部的官员在前引路,众人簇拥着贺卿跟在后面,进入了这座黛瓦白墙的院子。
院子虽然不大,却都被粉白的墙壁围着,只在前面开了一扇大门,供人进出。即使只是这一扇门,也可以看出建筑之精丽。
进门便是一块巨大的照壁,上面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绕过照壁,便是花木繁盛的院子。这些花木也不知几时移栽,此刻已是欣欣向荣,其中几种正在季节的花开得正好,鲜妍明媚,更加这院子显出几分美感。
穿过庭院,前方就是第一进的院子,正中是厅堂所在。
而过了大厅,便又是一处小小庭院。由院墙与第二进屋子隔开,旁边一扇月亮门相通。院墙长爬满了爬山虎,意趣盎然。
众人转了一圈,又转回前面的花厅。顾铮落在最后面,频频转头往西边看去,总觉得那处地方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直到要快进花厅时,上回傅瑞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中闪现:“东边和北边据说是太后娘娘赐给大长公主殿下的土地,被她捐出来建了图书馆。”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从这套精舍的第二进院落往西边看,正好能够看见顾府的后花园!
虽然那是自己的府邸,但院子的确太大了,顾铮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游赏,所以对那花园其实并不太熟悉,一时竟没有认出来。若不是记性够好,甚至可能都不会觉得熟悉。
也是因此,他之前明知道图书馆正在建造,却始终没有发现这里距离自己的宅院竟然如此之近,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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