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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长夜上一次落入这种摧人心肝的幻境,还是在潇湘, 在顾惜沉编织的黄泉境里。然而, 那个幻境, 跟如今这个断肠夫人利用起澜造出来的相比, 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在未被浮生的琴音唤醒前, 君长夜感觉七情六欲颠来倒去, 仿佛被丢到万丈红尘里打了一个滚。爱与乐被剔除干净,恨与哀被无限放大,倏忽有泪滑入口中,舌尖都发麻发苦, 头痛得仿佛要炸开。
有一个声音在君长夜识海里不停地重复,杀了他,只要杀了他, 你就能从苦海里彻底解脱了。
因为要摆脱痛苦, 所以要杀了他?
那不如……先杀了你。
君长夜骤然睁开眼睛, 一股极端强悍暴虐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甚至比这整片血海加起来还要危险。气息所过处,无数莲荷枝叶如被狂风压弯在水塘中。而这狂风,也让那个藏身于百里荷塘深处的人, 直接暴露在众人面前。
识海中的声音立刻烟消云散了。
而与此同时, 先前那悲凉埙乐减弱些许,几乎被月清尘的琴音全然压了下去, 甚至连这片天地间的血气,都被玄妙清音冲散不少。
即便不是音修, 也该知这场斗音,暂时是月清尘占了上风。
君长夜站起身来。只见半空中,那袭白衣正侧对他迎风而立,浮生琴悬在身前,一派萧肃清举。分明仍是淡漠眉眼,可在转向君长夜后,月清尘的眸色却柔和了许多,仿佛在问:“你没事吧?”
君长夜摇摇头,回了个笑,突然觉得熨帖不少,被起澜撩拨得阴霾丛生的内心也渐渐平息。他正到月清尘身边去,可就在这时,却忽然有个人自先前莲荷丛被撕开处倒飞出来,随后一头栽倒在荷塘岸边的血水中,半天爬不起来。
一看那乱蓬蓬的灰白头发,君长夜的心就瞬间一沉,随即像被只大手攥住般,紧得难受。
是荒炎。
修道之人达到元婴以上,便基本都可以保持青春永驻,只有在灵脉枯竭之时,才会显出颓态。自上次在北境一别后,二人不过月余不见,可君长夜却发现荒炎本来不多的白发已然满鬓,竟真像个货真价实的垂暮老人了。
从当年在云间府悬崖下相遇时,耳闻的第一声肆意大笑开始,到后来相伴的所有时光里,这老头总显得精神气十足,甚至比君长夜这个少年人还要朝气蓬勃。这些年,从帝都到昆梧山,再从昆梧山到万古如斯,是他陪君长夜度过了所有最艰难阴郁,甚至崩溃到近乎疯癫的时光。
荒炎被人称作“刀煞”,刀中煞星,显然就绝不是个耐心的人。可那十年里,为了开解君长夜,他却用上了为数不多的全部耐心。
君长夜心如死灰,冷硬得像尊石像,一连数月都不开口说一句话,荒炎就想方设法逗他笑,即便没用也坚持着。君长夜修魔功要破体碎骨,要经历无数次濒死又重生,无数次曾沉入绝望深渊,无数次想直接了结自己的生命,荒炎就苦苦劝他一定撑下去,只要撑下去,便总会有一线希望。
虽然荒炎总自称“老朽”,君长夜也时时不忘打趣他“为老不尊”,但基本从没真把他当个老朽看待。与对月清尘炽热而无望的不伦情爱不同,荒炎对君长夜而言,是时刻陪在身边的良师益友,是可以信赖和依靠的肩膀。甚至更确切地说,他就好像弥补了自己内心深处缺席已久的,那个“父亲”的角色。
毕竟,魔尊沧玦只是束之高阁的冰冷画像,传奇戛然止在君长夜遇见之前。
而荒炎的胸膛火热,步履铿锵,眼神时而戏谑,却总是坦荡。在那十年里,荒炎教会了君长夜以魔族之身行走世间,该懂的一切规则。
他是活生生的现世温暖。
可刀煞自己甚至都不是魔,也从不是个喜欢遵守规则的人。
君长夜快步走过去,将荒炎从血水中半抱半扶起来,然后尽可能轻地放到岸边不沾水的地方。老者浑身浴血,此刻躺在君长夜怀中,分明虚弱不堪,可在视线触及那抹白影时,却还是高声叫道:“别,别伤她。君小子,叫你师父别伤害她!”
“前辈,”君长夜低声唤道,“那是断肠夫人,是曾经的鬼后。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留在世间的这个,不过是一丝执念化作的厉鬼罢了。”
“不,那不是厉鬼。”荒炎用力摇了摇头。说话间仿佛连喘气也困难,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响,如同破败的老风箱,“不是,她分明,分明还认得我。那是她未散尽的残魂。”
“前辈,你还认得这把刀吗?”君长夜不跟他强辩,而是拉过他的手,将之放在安静停于荒炎身边的刀柄上,“这是裂魄,是我从一个鬼将手中拿回来的,如今,终于可以将它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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