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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什么时候, 开始变质的呢?
后来有一次,景昭倾凝碧宫之力,亲赴南疆穷山恶水之地,为魔尊找来一味灵药,辗转送到纱缦华手中。那时她已近二八年华,快有近十年未曾见过兄长,于是,面对前来取药的魔族长老,纱缦华很自然地提出想回一趟万古如斯,想回去看看他, 想回去照顾他,即便他身边有婢女和随侍,也终归不及亲妹妹来得体贴入微。
她本以为那长老会很爽快地答应, 谁料对方却迟疑了一下, 并未立刻给出答复。纱缦华察觉不对,立刻追问, 是不是兄长出了什么事。对方面色凝重,捋着胡须沉吟片刻, 回答说在尊上恢复如初前,他们兄妹二人,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那长老虽修为算不得上乘,却是个难得能料敌于先的智者, 且虽为魔身, 却极精于人情世故,纱缦华近年来的表现,他都看在眼中。想必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在那个时候, 就已经有所预料了。
壮年不复的枭雄,引人垂涎的荣耀,孤星阁内空悬的那个至尊宝座,早已引得无数魔族在暗中蠢蠢欲动。魔域荒芜,不生灵物,魔尊恢复修为所需要的灵药,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外界的,其中近一半,都需要经过纱缦华的手,一个小女孩在年幼时对长兄的崇敬,可以是出于对力量的敬畏,可以是出于对宠爱的迷恋,若力量和宠爱全都不复存在,那这份崇敬,还能持续多久呢?
若魔尊与圣女兄妹离心,那本就暗淡无光的魔域,还有何前景可言?
如同美人迟暮不许人见,英雄白头,同样是人间一大憾事。若这老人对自己尚有用处,身边人或许还能不离不弃,若无用,甚至还要自己带来久久无法摆脱的枷锁,那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只有弃之一途。
这并非出自恶意揣测。只是纱缦华的心太冷,行事又多有残忍乖张之举,仿佛不懂感情为何物。若真见了魔尊如今的模样,会怎样表现,实在难以预料。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那位长老是对的。
虽被拒绝,纱缦华却还是自己收拾了包袱,跟师父告了几天假后,就不声不响地混进了魔族自西域去北疆的车队。她在顾惜沉门下修行多年,在同辈中算是修为佼佼者,若真有心,又岂是区区几个低等魔族能发现并拦得下的?等那长老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只得长叹一声,任她去了。
可等她真正见到那位魔尊的时候,却发现他与自己先前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纱缦华尚且年幼时,时常觉得兄长意气风发,就如同魔宫外最高的那座贡拉雪山,永远也不会倒。他那么高,高到自己要拼命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他的腰间,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满含笑意的双眼;他有一双世间最有力的臂膀,单手就能将她拎上肩膀。他时常让纱缦华坐在自己的肩上,带她去魔宫最高处的尖塔,看旭日东升,繁星渐落。
可眼前这个缠绵病榻的枯槁老人,是谁?
他瘦得没几把骨头,曾经锐利至极的双眼,如今浑浊不堪,或许是侍女擦得不及,口中身上已经满是涎水。他看到她时,眼中似乎亮起些微光芒,似乎还认得她,还想起身来抱她,却被她嫌恶地闪避开来。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纱缦华开始恨起那个曾经坐在尊座上的男子,恨他为了他自己对离渊留下的那把刀,对天界那虚无缥缈神位的痴心妄想,强加给她这样一种言不由衷的生活。
纱缦华曾经以为,自己是在爱上君长夜之后,才动了要想让他取代兄长的念头,才动了想帮他站上魔界至尊之位的念头。可其实仔细想想,并不是。
即便没有外人介入,她也不想再与那副令人生厌的残躯共处一室。
而魔尊沧玦之子携封神刀归来,要为父母报仇,不正是最好的借口,和最好的选择吗?
只是纱缦华没想到,君长夜,并不是可供她随意控制的傀儡。更没想到,原来苏羲和虽然早已陨落,却早料到她的儿子虽此生注定不凡,却也注定坎坷,迟早会有这么一场为人族所不容的劫难,便早早为他铺就了一条后路。
当年她应下沧玦之请,尽力留了刀煞残魂在墨玉间休养生息,若干年后,荒炎亦护佑着她的孩儿,在魔族跌跌撞撞地成长为一方巨擘,两相照应下,也堪堪算是扯平了。
其实君长夜最初被带回魔界时,纱缦华也并未对他有过多照拂,只是将那灵脉俱废的少年放到魔界的角斗场中,想看看对月清尘正当入骨的恨意,究竟能激发他多大潜能。若他就此死了,便也只是个不堪大用的废材。魔族的世界可不比修真界,向来崇尚弱肉强食,若君长夜连独自存活下来的能力都没有,也就不必再劳她多费心思。
魔族角斗场,类似鬼族的养尸池,也是为了筛选强者后备而特制的一方巨笼。出乎纱缦华意料,又仿佛在意料之中,在那一次,君长夜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那时她站在高处,瞧见全场欢呼为而他而起,那少年却向周遭一切,投下一抹堪称狠戾的雪亮凶光,就像一匹历经殊死搏杀后,锋芒毕露的孤狼。
憎恶的力量,对于某些家伙而言,果然是无穷的。
纱缦华直到那时,才确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在暗中朝他微微颔首,仿佛看到一把只属于她的无双利刃,就快要铸成了。
她要给他最好的一切,看这把刀为她驱策,看他调转刀口,朝向他曾经最迷恋之人的心口,挥出最为致命的一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君长夜也确实按照她想的那样,在逐渐成长为一把绝世的好刀。这刀的光华是如此夺目,以至于他从零开始,却不到十年,就达到了足以与银罂子对战数百招而不落下风的地步。至于后来得了封神刀,君长夜便更是实力大增,真的替纱缦华实现了心中隐秘的夙愿,顺利取代兄长,入主孤星阁内,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他甚至真的如她所愿,以魔族新任魔君的身份,对昆梧山宣了战,在这片曾经饱经沧桑的凡界土地上,再度挑起一片腥风血雨。还因为她说的那些有关琴圣过往的话,出兵将浣花宫夷为平地,然后将那个女人抓回来,一点点拷问折磨。
纱缦华甚至开始相信,君长夜真的是离渊转世,是那杀神郦觞转世,因为他那副杀伐果决的喋血模样,都跟他们那么像。
虽然她从没问过,他究竟愿不愿意成为这般模样。
君长夜在魔族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按照纱缦华最初所构想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取得的每一点成就,背后都少不了她的痕迹。纱缦华以为这样,就能将君长夜牢牢拴在身边,就能让他从此只属于她。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她想要的,其实远不止这些。
随着君长夜气质变得愈发冷硬内敛,如同一把刀将所有锋芒都收进鞘中,纱缦华的心却一天天,变得愈加柔软。她开始不止于想做君长夜最为得力的助手和左膀右臂,反而想要跟他多多亲近,想要住进他的心里,睡在他的枕边,想让他用曾经看月清尘的那种目光看她,如果可以,甚至想要拥有一个融合了他们俩共同骨血的孩子。
可她没想到,原来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君长夜的心中,其实从未忘记过当年的那个人。当年朦胧的思慕一点点沉淀,一点点发酵,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味,已经逐渐转变成了更为复杂的一种感情。
他还惦记着月清尘,甚至无时无刻,不想要彻底撕碎他。
说到底,他想要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纱缦华尝试过很多次,言语刺探有之,挑逗亦有,甚至试过去亲吻和拥抱君长夜,是情人间的那种拥抱,却都遭到对方或无声或直截了当的拒绝。他好像将自己全然隔绝于这声色犬马的世界之外,除却杀戮不休,就只愿守着孤星阁内一方孤寂,而不愿他的世界再容纳进第二个生灵。
纱缦华不甘心,更不愿承认是自己魅力不够。她在被拒绝到心灰意冷之后,就开始频繁地给君长夜送去一些美貌女子,时而夹杂着几个美貌少年,甚至有一次,还找到一个同望舒君气质有几分相似的修士,同几个面容姣好的魔族少年一起,给君长夜送了过去。
她就是想看看,君长夜是真的铁石心肠,还是即便被伤到体无完肤,仍旧没忘了心中最初所爱;是真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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