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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洲龙宫。
自从蓬莱回来后, 九赭就一直被龙王关在房中,寸步不得出。他知道父王是恼他在仙帝面前说错了话,怕被仙族抓住把柄,
所以才加以苛责,罚他面壁思过。
可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哪怕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看守的虾兵刚刚递了一壶酒进来,却是瀛洲不常见的桃花酿,猜也猜得到是谁送来的。可九赭自斟自酌喝着闷酒, 却越喝越觉得没滋味。
若是离渊在此……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来, 房门忽然开了,离渊堂而皇之走了进来。身后虾兵蟹将醉得不省人事,纷纷倒在墙根, 不停呓语。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九赭顿时大笑起来, “我刚刚还想着,若此刻有你陪我共饮, 这酒也能喝得畅快些。”
说着, 他又取过一个酒杯放在对面, 斟得满满当当,抬手道:“请。”
离渊也不客气,坐下来一口干了,抹抹嘴巴道:“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 先听哪个?”
九赭苦笑一声,又给他满上:“先听坏的吧。”
“九赭, 你太大意了。”离渊敲敲桌面,“还记得那个猪头面具吗?你没毁掉,
现在可好,已经落到仙族帝姬手中。她想去向仙帝告发此事,说你曾让她受辱,要帝君给她讨回公道。你猜,凭仙帝多疑的性子,他会认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经过龙王默许的?”
“什么?”九赭捏着酒杯的手一抖,洒出来几滴,“我明明给了二姐,怎么会到帝姬手中?”
“天知道。”离渊耸耸肩,“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办?”
九赭很生气,显然被抓住了痛处。他很想让这个帝姬闭嘴,可如今被困于龙宫之中,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做,于是只得求助离渊。
离渊故意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事说好办,倒也好办。她拿住你一个把柄,你也拿住她一个,两个不就扯平了?要我帮忙可以,但你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只要答得出,我都如实奉告。”
“这可是你说的。”离渊语中透出一丝狡黠,“九赭,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九赭一怔,顿时变得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开什么玩笑?”
离渊又慢条斯理地问:“是不是那鲛君之女?也是,她可比仙族帝姬长得漂亮多了。”
“别瞎说,免得坏了人家清誉。”九赭没好气道,“再说,你也知道,我父王不可能让我娶一个鲛族的女子。”
“你父王?是你娶还是你父王娶?”离渊险些跳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九赭,你都多大了?成婚是你们俩的事,干嘛管你父王怎么想?”
“你没爹没娘,自然无所牵挂。”九赭话讲得硬邦邦,“可我不一样,我不能不顾。”
“是,你不一样,”离渊挖苦道,“你可是龙族的太子殿下,将来是要继承瀛洲的。我自己吃饱全家不愁,也没有家业要继承,怎么配跟你相提并论?”
“别跟我生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九赭烦躁地捏捏眉心,“你刚刚说,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离渊冷笑一声,正想再争上几句,可手往下一滑,碰到一样东西,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道:“糟了。”
“怎么?”
离渊没空跟他解释,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取下悬于腰间的传音螺,放到唇畔道:
“芳洲,你在哪?你先听我解释。”
进九赭房门之前,离渊曾将另一个传音螺交给芳洲,让她先在僻静处等一等,等自己叫她进来的时候,再进去看九赭。可离渊进去后,只一心想着如何逗九赭坦白心意,却忘了要关闭自己这一头的传音螺。这样一来,自己和九赭的对话,芳洲想必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片刻后,芳洲的声音才自传音螺中低低传来,“黎公子,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心,既然九公子没事,我便放心了。你不必来找我,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离渊急促道,“他就是死鸭子嘴硬,从不轻易表露真心。你再等一等,我一定……”
“够了,黎公子。”芳洲轻声道:“何必要叫他为难呢?”
这话说完,那边的嘈杂之音忽然便断了。离渊知道是芳洲主动切断了传音螺,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前功尽弃,便继续往前追去。
他边追,边胡思乱想,暗道我追有什么用?得九赭来追才行。可九赭那傻小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很想跟九赭说,你跟芳洲的红线连在一起,此生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早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一日,你们便能早高兴一日。但又怕说了便是泄露天机,只能暂且作罢。
离渊从瀛洲一直追到东海边,仍连半个影子都没追到。他以为芳洲已经回鲛族了,忽然觉得好生没趣,也不想再回去面对九赭,便打算回魔族去。然而走着走着,却发现前面掉了样东西,看着倒怪眼熟的。
他拾起来一看,正是先前见芳洲悬于腰间的香袋。
香袋芬芳扑鼻,像是用深海血珊瑚磨碎了研制而成,可里面却是空的。离渊抬眼环顾四周,敏锐地在旁边树下捕捉到一点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否芳洲刻意为之。
他走过去蹲下身,蘸起红粉嗅了嗅,确定是血珊瑚无疑。这些珊瑚粉稀稀疏疏散落开来,看似杂乱无章,可离渊顺着痕迹走过去,却发现树后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像是野猪乱拱出来的,也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他觉得此事古怪,站在洞口犹豫片刻,还是掏出传音螺,将此事告知九赭,让九赭自己掂量着办。随即便隐匿声息,顺着踪迹摸进了洞。
洞内漆黑一片,臭气熏天,四周尽是枯枝败叶,半点没有活物迹象,又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让离渊几乎怀疑自己是被困入了迷障之中。可离渊心知,这世上没什么障能迷住他,周围又偶有丝丝缕缕的珊瑚香混着臊臭钻入鼻中,所以他敢断定,这条路走得没错。
先前离渊半天没想起这是个什么洞,可在里面走了一会,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应该是个狐狸洞。
又是狐狸……
先前还在白玉京时,离渊临走前听路过小仙兴奋地讲了一耳朵,说是太子遥华下界镇妖,已将那狐妖就地正法,不愧为三千金甲之首,想来殿下不日就能飞升上神云云,显然对仙族太子又建一大功德崇拜得五体投地。
可这样一来,离渊却越发弄不明白遥华跟重欢相牵的那道红线是什么意思。
狡兔尚有三窟,更别说重欢几千年的道行。若他轻易死了,离渊断断不信。可遥华身为三千金甲首座,下手从不留情,既然他都说死了,那重欢总也不可能是假死。
黑暗中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总是稍差些,离渊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又不知走了多久,才总算再见到昏黄欲晚的天光。可出来后,景象却与东海截然不同,没走几步便是个热闹的集市,屠户们正杀鸡宰猪,忙得不亦乐乎。
眼瞅着前面有个茶摊,离渊举步上前,先讨了碗茶润喉,又跟卖茶的老婆婆打听道:
“劳驾,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美貌姑娘?大约这么高,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很好吃。”
“很好吃?”老婆婆白他一眼,“一个姑娘家,怎会跑到这地方来?没见过没见过,快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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