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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崖循音望去, 果见有个人形物体给两个天兵抬了进来,全身包得像个大粽子,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瞧着倒依旧明湛,像夜幕里熠熠生辉的两颗星子。
“没想到,你这么惦记着我呢。”他冲昭崖咧嘴笑了,咧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白牙,“得,就冲你还知道问我一句, 这一身伤, 没白挨。”
“湛陵仙君,你就少说几句吧。来来,安置在旁边榻上, 轻点轻点, ”凤官儿指挥着天兵往里进,还不忘提醒道:“当心肚子上那伤口又迸开,
到时候肠子血糊糊哗啦啦流一地, 怪恶心的, 还得麻烦他们再给你按进去。”
她描述的场景过于生动,让湛陵乖乖闭了嘴。可他双眸却仍旧紧盯着昭崖,似乎想通过对方并不比自己轻多少的伤势,猜测他们分开后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瞧着都安置好了, 凤官儿便将天兵打发出去, 回头指指湛陵,又指指昭崖, 命令道:“躺好,你也躺好。”
昭崖却下了逐客令, 只是语气依旧虚弱:“神女,我与他并无大碍,不劳挂心。若没别的事,你也可以走了。”
“那怎么行?”凤官儿非但不走,还在他身边坐下来,“尊上说了,你伤得很重。他要去处理帝君的事,□□乏术,让我帮忙照看一二。我总不能不听他的话吧?”
昭崖沉默下来,身子却不再紧绷,慢慢松下来靠在床头。凤官儿早就发现了,“尊上”二字对于昭崖而言,颇有威慑,于是又故意道:
“尊上还说了,想当好我们太始殿的神官,仪容是第一要紧的。你这样整天丢三落四,若哪天将咱们殿的牌子也丢了,让别的仙瞧见,不会说你没规矩,只会笑尊上管教无方,所以,尊上让我送一条新腰带给你。”
“可在凡间,若一个女子赠给男子腰带,就是想将他拴自己身边。”湛陵痞笑道,“神女,究竟是你自己想给,还是神尊要你给啊?”
“胡……胡说什么!”凤官儿正要将腰带拿出来,闻言脸都快臊成猴屁股了,忙将腰带往昭崖怀中一扔,扭头冲出门去。出了门才想起来还没交代,便又旋风似地冲回来,站在昭崖面前一股脑儿道:
“那个,你在咱们殿的玉牌已经做好了,我挂在上面了。还给你挂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着扶桑花瓣。我最喜欢扶桑花的味道,想着它生于日出之谷,还能避灾除厄,就一并替你系上了,你若不喜欢,扔了便是。”
听湛陵在旁侧吹了声不怀好意的口哨,凤官儿狠狠剜他一眼,扭回头来,却不敢与昭崖对视,只局促盯着鞋尖,低声道:“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语毕,便走也不回地跑掉了。
“你瞅瞅,还恼了,准是被我说中了。”湛陵又从怀中摸出颗醉梦丹放入口中,大力嚼了几下,边嚼边咂咂嘴,飘飘然浑如坠入极乐。许是嗑药嗑没了魂,他往后惬意一倒,却因扯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痛呼出声,只得老老实实侧卧着,再不敢造次了。
伴随着凤官儿的离去,房间内重归沉寂。湛陵倒在凉枕上,就只听得到屋内长明烛的摇曳声,以及对面榻上,昭崖轻浅的呼吸声。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可听着那呼吸声,湛陵却忽然停止咀嚼,抬手摸了摸嘴唇,想起之前在那片风月林中,它扑在脸上的感觉。
对于濡沫这件事,湛陵习以为常,昭崖却显然生涩无比。被咬了也不知道怎么还口,只知道在下面动刀子,当真是不解风情的粗鲁人,白白可惜狐王送来的一场好风月。
只是,吻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如同呷蜜,初尝极美,最后却甜得发腻;吻他却像凿冰,初时撬不动,可最后成股涌动在舌尖的,却尽是被春风不情愿催酿而成的清甜雪水。
慌乱的,恼怒的,憎恶的,令人醺然的雪水。
湛陵又想起当日在瑶台,昭崖远远眺望着池中盛景,曾有一瞬间的失神。可当湛陵提议他好好欣赏时,昭崖却漠然移开眼,走开了。
他好像是本能地,在避开一切能将人带往极乐的东西。
无趣,却有意思。
无趣的,是无情道这条道;有意思的,是昭崖这个仙。
湛蓝又摸摸嘴唇,忽然很想再品尝一次冰雪的味道。他想起在进屋之前,曾亲耳听到昭崖哑着嗓子叫出那声“湛陵仙君”,彼时对方话中的急切与担忧,不像是假的。
可就在这时,耳朵却敏锐捕捉到一阵窸窣的动静。
有温暖香气扑鼻而来,湛陵起身一看,昭崖披衣坐在床角,正举着烛台焚烧什么东西。
是那个扶桑香囊。
如潮水般涌来的纷乱心绪,迅速如潮水般退去。
湛陵静静地躺回黑暗中,什么都没有说。
香囊很快燃尽,昭崖将烛台放回原处,慢慢躺了回去。凤官儿送来的那根系带还在原地,他将它拾起来,捧到眼前细细端详,待看清坠着的玉牌上铭刻有“太始殿昭崖”字样,便摩挲着放下,将它郑重系到了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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