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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永昌八年,三月。
一辆看起来并不算十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车骑将军府的角门门口。车门被打开,一个身穿深色裋褐、头发全部束起的少女探出了脑袋。
少女眉眼姣好,菱唇微扬,看着就是个惹人喜爱的活泼性子。她容貌虽然尚算得上秀美,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皮肤并不像其他长安城中的贵族少女那般白皙,再加上年纪不大,衣饰发型也与旁的长安少女不同,看着不像个女孩,倒像是个小少年。
她从车中跨出,动作灵活地跳下马车后,便回身看向车里:“暮姐姐,我扶你下来。”
虽然她看起来好像还十分有精神,但语气中其实也带上了长途跋涉才会有的无法掩饰的疲惫。不过对车里的人,却依旧十分温柔。
“有劳昭儿。”
马车内传出了一把轻柔的嗓音。随即,一直瘦削白皙的手从车内伸出,握住了少女探入马车的手。
被称作“昭儿”的姑娘回以灿烂的一笑,手上微微用力,车内的人便被她扶着,下了马车。
后下车的是个身着月白色曲裾的纤瘦少女。她身形高挑,相貌虽然极为昳丽,但脸上却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先下车的昭儿扶着她下了马车,可她却看着依旧没什么力气,只能半靠不靠地倚在束发少女的身侧。
看样子,她的身子骨并不算好。
“暮姐姐,你——”
被称作昭儿的姑娘开口,话还没说完就有人从一边窜出,一把便推开了她。
昭儿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这样用力地推了一把,自然没有站稳地踉跄了两步。她有些委屈地看向了她的暮姐姐,却发现“暮姐姐”看着她的眼神里竟然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换来了曲裾少女安抚般的温柔一笑。
“你是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这般冒犯娘子,小心老爷打折了你的腿!”
两人听到了这个声音,一同回头看了过去。
那是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就像是个贵家太太身边的嬷嬷。她在两位少女下车后才从车骑将军府走出,自然没看到束发少女从车上下来的一幕。
那婆子颇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推了束发少女一把并训斥道,随后才转向了形貌昳丽的曲裾少女。
她向那身材高挑的姑娘道了个万福,抬起了满是笑容的脸:“昭娘子——”
话音未落,那曲裾少女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是你们昭娘子。”她答道,语气冷淡极了。
大抵是因为身子并不算好,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并不像旁的姑娘那般宛转清润,甚至还带着些久病之人才会有的沙哑。但那嗓音却并不难听,反而带有着一股别样的磁性。
仆妇愕然地看着她:“那——”
曲裾少女瞥了她一眼,声音仿佛被覆上了一层刚刚从深谷寒潭中取出的坚冰:“刚刚你要叫你家老爷打折她的腿的,才是你们昭娘子。”
刚刚被推开的姑娘这才委屈地噘着嘴站到了她“暮姐姐”的身边。
这仆妇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身穿裋褐束起头发的昭儿,又看向了君暮,最终被对方冷淡又嘲讽的眼神看得低下了头。
活了这么多年,她一直跟在太太身边,上到公主娘娘下到各府千金,出色的姑娘媳妇不知道见了有多少,但这般样子的姑娘,她倒真是第一次见。
明明看着是个纤弱娇柔的,周身却带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甚至让她有些心惊。
“来,昭儿,”君暮伸出手,看向玉昭,“走,我们进去。”
“好,暮姐姐,”玉昭欢喜地握住了君暮的手,完全忘记了刚刚受的委屈,“我们进去!”
低着头的婆子一听,急忙追了上去,为他们二人带路。
这还是玉昭第一次踏入长安城。
她出生在地处边塞的凉州城,父母却都是长安人。此番玉昭被接回长安,是因为她的父母因为边关战乱,双双为国捐躯了。
玉昭的父亲是本朝车骑将军玉祁的嫡幼子玉郅,母亲则是本朝唯一娘子军“赤霄军”的统领陶幼容。边关动乱,他们奋力抗敌却因援兵久久不至而双双战死,只留下了独女玉昭与养女君暮。玉祁听说了之后,便让长子派人将孙女接回了长安。
玉郅虽然是堂堂二品车骑将军之子,然而他的妻子陶幼容,却是个出身平民的女将军。
玉郅与陶幼容虽然两情相悦,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车骑将军的夫人蔡氏却不同意这门婚事,执意要小儿子与一位世家千金定下婚约。纵使陶幼容十分勇武,带领着赤霄军在战场上屡夺军功,但仅仅只是因为出身平民,蔡氏便看不上她的身份。玉郅自然不愿意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便带着陶幼容,在父母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离开了。而陶幼容也辞去了赤霄军统领,同丈夫一起上殿请旨戍边去了边关,再也没有回过长安城——直到他们战死沙场。
跟着那出来引路的婆子,玉昭与君暮一起走向了大夫人的院子。
现任车骑将军是玉祁与蔡氏的长子玉隆,也就是玉郅的长兄。而现在丫鬟带她们去的,便是玉隆的嫡妻曹氏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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