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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玉昭十分生气地在前面走着。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闹脾气的。
可是那股火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压不下去。
玉昭知道,自己不应该把君暮当成一个自己的所有物,或者说是当成一个必须要接受自己保护的人。
但她的心里却似乎有一股让她发不出来的邪火。
玉昭只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她想哭,想闹,就是不想像以前那样。
她觉得自己内心烦躁不像以前,而且小腹的部位不知为何有些异样,这更是令她心烦不已。
似乎在玉昭的心里,君暮从来都是柔弱的。她玉昭是更强的那个,她就有责任去保护君暮。
但是刚刚,当玉昭摘了桃花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在原先的位置见到君暮。
她看见的,只有在附近不知道发什么疯、在一旁的矮树丛中又哭又笑、又是尖叫、又是打滚的宰父霞。
可是玉昭并不打算去关心这位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虢国昌安公主。这位封号显赫的公主为人显然和她的封号并不相符,并且显而易见地对她和君暮不怀好意,玉昭能感觉得到。
可她的暮姐姐呢?暮姐姐不是会在这儿等她回来的吗?
玉昭的心猛地空了一下。
玉昭担心得不得了。她开始在周围到处找,想要找到君暮。
可是当她真的找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的画面。
她的暮姐姐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而她的面前,则是跪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暮姐姐可能不认识,但玉昭认识。那是皇上最近新提上来的杜才人的兄弟,杜家的二郎君。
这杜才人出身不高,文化水平素质也不高,家里的男丁们也都没什么本事。如今一人得道,当然是全家跟着鸡犬升天。杜家人仗着杜才人在宫里的势,天天在长安城内招猫逗狗的,一个个净把自己当国舅爷了。
也不知道宰父霞一个养在宫里的公主是从哪里找出来这么个人的,竟然把这人带到了她大哥宰父康的园子里,还让他对宰父康请来的女眷动手动脚——
一想到这里,玉昭就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君暮虽然身子病弱,但该练该学的东西都没有落下。玉昭一时间也没搞清楚,君暮用来对付那个杜二郎的到底是暗器还是毒//药,但终归是安全脱身了。
然而她还是很难受。
她想哭,想闹,但更多的,也是自己不再被需要的惊慌和惶恐。
她的暮姐姐那么优秀也那么完美,唯一的弱点便是身体病弱,无法自保。
但是当君暮拥有了可以自保的能力的时候,她是不是就不再需要自己了?
她的暮姐姐,那样的谪仙一般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么个登徒子而弄脏自己的手呢?她去折花之前明明说了,如果有什么事就让君暮叫自己,可是君暮却没有,而是引开了那杜二郎去自己解决——
暮姐姐是不是真的就不再需要自己了?
玉昭不知道。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开,偷偷的去哭一场。
“昭儿,昭儿!”
君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玉昭却没有停下来。
她快步走着,想要下山,想要避开君暮。
她不想让君暮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玉昭一路飞奔,不消一会儿功夫就飞出去好远。
远到她再也听不到君暮呼喊她的声音。
到了山下,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倾盆而下,就算玉昭常年习武,也还没到内力护体不被淋湿的境界,自然是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可也是雨水这么一浇,才把她突然从刚刚的焦躁不安中浇醒了。
玉昭这才想起被她丢在半山腰上的君暮。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根本就没有停留,便又掉头回去寻找君暮。
她怎么就能忘了呢?君暮身子弱,大约只是随便淋一场小雨,就能让她高烧不止。
而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任性和不安,就把暮姐姐丢在山上呢?
那可是她的暮姐姐啊!
而现在的瓢泼大雨……
玉昭心中一凛,双足点地,飞快地奔向山上。
无论如何都要快些找到暮姐姐。
“昭儿!”
玉昭猛地回头。
只见君暮撑着一把青色的伞,正站在一棵桃花树下,面带忧色地看着她。
玉昭再也没有忍住,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君暮的腰身。
君暮还是那样瘦。
这两三年来,两人渐渐年龄大了,便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整日里腻在一起了。而玉昭也很少再伸手抱君暮了。
可是难得拥抱这样一回,君暮却还是一点肉都没有长,也还是那样瘦。
但却比自己高出了那样多。
原本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却已经差了很远。
玉昭没想那么多,只将自己埋进君暮的怀中。
君暮被玉昭的动作惊到,差点丢掉了手中的伞。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腰上缠绕着的那双藕臂。
玉昭不知道,可他却是知道的。
明知道这样于礼不合,但君暮却一点都不想挣脱开来。
他用没有撑着伞的那只手臂,轻轻地环住了玉昭的肩头,感受着她的体温。
虽然衣服湿了,但少女的体温却依旧能透过湿漉漉的衣服传出来。
那般的灼热,也那般的温暖。他一点都不想放开。
“暮姐姐,对不起——”
玉昭紧紧地抱着君暮的腰身,脑袋靠在君暮的颈侧。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但她只想紧紧地抱着君暮。
她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商先生,只有暮姐姐了。
自己一定是魔障了,暮姐姐怎么可能会不要她呢?
“傻丫头,有什么对不起的,”君暮的声音听着有些喑哑,有那么一瞬间,玉昭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这不是她的暮姐姐,“是我没有听你的话,你不需要这样。”
但玉昭却不喜欢君暮这样说。
“暮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明明就是我在无理取闹,”玉昭侧过头,把脸埋进了君暮肩上的衣服,以至于说话有些闷闷的,“我也不知道我今日这是怎么了,身子似乎不大舒服,又觉得心里有一股邪火老是发不出去,明明只是……小事而已,就突然发了那么大的火,我都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玉昭紧紧拥着君暮,声音低低地自顾自说着话,间或还带有着一两声的哭腔,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对方听还是在喃喃自语。
然而她却是不知道,自己的低语炸得被她拥着的人险些站立不稳。
君暮一边听着,一边后知后觉地才发觉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
君暮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但他确定他听到了哭腔。
那哭腔让他心里酸涩不已,但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不哭。
但她刚刚说自己身子不大舒服……
可玉昭的身体素质极佳,根本不可能只是一场淋雨就能导致她生病的体质。
君暮想到了一个可能。
就在他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他却也敏感地注意到了自己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在他的胸腹部,似乎的确是能感受到,有什么自己身上没有的柔软,正紧紧地贴着自己。
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意动,但却及时清醒了过来。
“昭儿,乖,放开暮姐姐,”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还是开口说道,“让我给你把把脉。”
“把脉?”
玉昭有些疑惑,但还是向君暮乖乖地伸出了手。
君暮也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玉昭的手腕上。
她手腕上的热度就和她的人一样,如同一团火,灼烧着君暮的手,也灼烧着君暮的心。
果然,他的昭儿长大了。
不知道是欣慰还是窃喜,亦或是难过,君暮知道,自己以后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了。
虽然玉昭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他不想让玉昭后悔,也不想让玉昭觉得,自己是故意要骗她的。
轻轻按着玉昭的手腕,感受着玉昭脉象的君暮微微皱眉,低头看她的脸:“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玉昭有些迷惑地抓了抓脸:“约莫是昨天早晨?但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肚子里好像有些翻江倒海。大抵是昨日早上的早饭吃错了什么东西……”
君暮为她的推断有些啼笑皆非,但却并没有笑出来,只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脸,并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你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就没问问香禾和闭月她们?”
“反正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偶尔一次两次吃错东西罢了,我觉着没必要告诉她们——”
玉昭撒娇般地蹭了蹭君暮依旧停在她脸颊边上的手,说道:“暮姐姐这样问我,可是有什么别的问题?总不至于是有人给我下药了吧?”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她终于有心情开玩笑了,君暮便知道,她的情绪这是暂时恢复了一些。
但他也是没想到,这种时候的玉昭,竟然会可怜可爱到流眼泪。
这丫头一向是坚强惯了的,除了父母战亡、先生自尽的时候,君暮再没有见过她会落泪。
君暮本以为自己对她的眼泪不会有什么感觉,然而刚刚听到了玉昭话语中带着的哭腔,他的心下却变得一片柔软。
然而他却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医术上看到的,关于女子天癸水至的描述和注意事项。
君暮脸色一沉。
“你这丫头,下次再不能这样肆意妄为了,”君暮没再任由玉昭在自己身边撒娇歪缠,而是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走在自己的身前,自己则将手中的伞大部分倾向了她的方向,免得玉昭再淋了雨,“若是下次再有不舒服的,就要尽早告诉你的丫头,知道吗?”
玉昭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懵懵懂懂地侧过头去看他:“暮姐姐,我这是怎么了?总不是真的有人给我下毒了吧?”
君暮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女子,再细节的东西他也不懂。他所了解的,只有医书上干巴巴的解释而已。
然而表面上,他却还是玉昭的“暮姐姐”。
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君暮终于还是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以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随后示意玉昭附耳过去,小小声对她解释了一番。
“——我的昭儿,长大了。”
可以嫁人了。
带着玉昭快速往回走着,果然在山脚下的一座小院子的走廊上见到了捧着斗篷着急地想冲上山去找他们的四个丫头。
今日他们来这里,本来安排的四个丫头分别是——香禾,闭月,春萝和翠菊,正是当年被大太□□排进来的四人。然而春萝却在出门之前突然崴了脚,而翠菊与她相熟,玉昭二人也不是什么苛待奴婢的主子,便留下翠菊在家照顾她,而带出来的人也临时换成了观雪和听荷。
饶是从小跟着她们长大的观雪听荷两个也鲜少见到自家娘子这么狼狈的样子,都吓了一跳。观雪急忙将自己带出来的斗篷展开,打算给玉昭系上。
然而却被君暮挡住了她的动作。
观雪愣了愣,双手举着斗篷的上沿,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君暮也是下意识地挡了一下,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看到观雪僵在了原地,他才反应过来,心下有些懊恼。
但玉昭这才刚刚淋了雨,眼下他又查出她来了癸水,无论他有多不好意思,总不能让玉昭继续受凉。
见观雪愣在了原地,君暮也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便从观雪手中接过了斗篷,将其拿过来,轻轻搭在了玉昭的肩头,并仔细地系好了带子。
“观雪。”君暮轻咳一声,叫到,“……给你昭娘子把把脉。”
他终归是男人,而观雪和听荷也都是知道他身份的。面对玉昭也就罢了,但面对这两个丫头,他还是不大好意思将那个词说出来。
听到这话,观雪似乎若有所悟。她看了看听荷——见到听荷在冲自己挤眼睛,示意自己去看他们主子,于是她又看向了君暮。
果不其然,一向皮肤白皙的主子脸上,竟然带上了几分薄红。
观雪懂了。
她将手指轻巧地搭在了玉昭的手腕上,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君暮将手举到唇边,又是轻咳一声,道:“我去寻二娘子。听荷和香禾跟我去,闭月和观雪留下照顾昭儿。同二娘子说了之后,我们便先回去吧。”
几个丫头连声应诺,君暮便带着两人先去寻玉翎了。
玉翎是将军府的嫡长女,若是出府做客,几个年轻女孩都是要听她的话的。现在玉昭来了癸水着了凉,若是一不小心就要落下病根的,君暮觉得必须要带玉昭先回去,开方子调理也好卧床休息也罢,总归先回府为好。
况且还有刚刚遇到的那个昌安公主宰父霞和那个妄图调戏君暮的杜二郎……
君暮没有多逗留,找到玉翎之后便将说了自己和玉昭在后山游玩时突然天降大雨的事情——因为他一路走回来为了护着玉昭不让她再淋到雨,所以身上也淋到了不少,头发也打湿了些,所以玉翎并没有怀疑他的说辞,急忙同意了让他们先回去。
与玉翎在一道的是玉家的姑奶奶的女儿,溧阳侯府的千金华映。华映与韩王妃是手帕交,在这府里也还算说得上话。听到说三房的表妹淋了雨,也担心了起来,和玉翎一道张罗着先找了地方让玉昭换上了干衣服,又说要先把玉昭送回府去。君暮惦记着昌安公主和杜家二郎的事情,并不想牵扯太多人,只谢了她好意,又同玉翎说自己能处理得过来,便在玉翎担心的注视中同丫头们带着玉昭一道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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