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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问我:“大哥,你要不要上来啊?”
我上了车,坐在小马边上,一拍司机座,笑着说:“行吧,送佛送到西!咱们走吧!”
司机开车,小马往旁挪开了些,抱着胳膊,靠着窗户坐着。车开了没多久,他斜过眼睛看了看我,说:“你给我个电话。”
我说:“你记得住吗?”
他点头。我说1598,他跟着轻声念,1598,在手上写1598。我说343,他念343,在手上写1598343。我在他的手心里写,15983430096。他的手心里写不下这么一长串数字,我写到了他的手指上,手指尖上。中指尖上。
小马住在新城区,我们从老城出发,一上融江大桥,就堵住了。司机倒很会打发时间,一边用微信和人聊天,一边听广播,深夜的电台,壮阳药广告的间隙里插播邓丽君的老歌。
什么《甜蜜蜜》啊,《小城故事》啊,《南海姑娘》啊。
小马听得浑身不自在,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从裤兜里摸出个迷你收音机似的东西和一副耳机。他插好耳机,戴上了,不再换姿势了,看着窗外,手在腿上打节拍。
我打了个哈欠,抓着手机打字,问明明要到了小选的微信号和手机号。我联系上了小选,小选也知道我,我告诉他:今天明明那里那个小孩儿是我弟弟。
小选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我问:手机还在吧?
小选回:你弟弟挺帅的。
小选回:你弟弟手机里怎么有那么多你的照片啊。
我回:干弟弟,暗恋我。
小选发大笑的表情,回:那过会儿玩具见吧。
我看看小马,他修长的手指在昏暗的车内摸着莫须有的弦,扫着莫须有的弦。车还在大桥上,司机往前钻了个位置,车轮压过了什么,磕绊了一下,我的心里跟着一咯噔,我往另一侧看出去。
紧邻着我们的一辆车是辆出租车,好像就是先前没搭理我的那辆,后排坐着一男一女,司机放下车窗抽烟。男人和女人靠在一起接吻。
融江黑漆漆的,窗玻璃也黑漆漆的,他们两个人像融成了一个人,映在玻璃窗上,浮在江面上,悬在夜色里。
一颗星吊在空中。
小马拱了拱我,我一个激灵,他说:“你见鬼了?”
我摇头,没说什么,他递给我一个耳机,我塞进左耳,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是Bob Dylan,“陈词滥调”的Bob Dylan。小马清了清嗓子,说:“我很早就开始听了啊,和老马没关系。”
我没接话。我们一起听歌。我听他听的歌。好多都是英文歌,有些我在老马那里听过。娘娘腔的queen,同性恋的Elton john,还有披头士。
It's all too much.
it's all too much.
咳,我会的英文还真多。我该和老马再多学一些的。
小马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一直看着手机上的路线图,快到水岸江南时,我大喊了一声,司机一吓,小马也一吓,醒了过来。我抓着司机座和司机说话:“不好意思吓着您了啊师傅,您在这儿停一停吧,我想起点事,我在这儿下。”
我下了车,和小马挥挥手,小马揉眼睛,动作很慢。他慢吞吞地看着我,车开出去了,他慢吞吞地从车里探出头看我。
我回去了玩具,小选不敢在酒吧里露面,我们约在了厕所隔间碰头。小选把小马的手机给了我,问我,想知道密码吗?我说:“你该去深圳发展啊。”
小选哈哈笑,我也笑,我们凑在一起点烟,抽烟。小选问我:“你还在好再来?”
我点头,他说:“好多年了吧?”
他还说:“我是要走了。”
“你知道吗,玩具要拆了。我是听说了消息来看看明明他们的,正好遇到你弟弟,一时手痒,帮我和他说句对不起啊。”他笑着用指尖挠眉心,“不要让他以为同性恋都不是好东西。”
我说:“到处都在拆。”
他点头,我跟着又点了点头,我的手机震了震,范经理的语音来了,他“暴跳如雷”,骂:钱小宝!你个死烂屁股他妈死哪儿去了!要不要回来交账!!
我赶紧回去好再来报道。
第二天,我和小马在中新街上的必胜客吃午饭。我先到了,找了个座坐下后,我把小马的手机放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小马背着吉他袋来的,走到我跟前,我指着对面那张椅子说:“坐,坐。”
他把吉他靠墙放好,一看椅子,愣住了。我跟着看过去,捂住嘴惊奇地说:“小马啊,你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德,老天爷知道你手机被人拿了,立马用你的德行积分给你换了一个,赏给你了!你不会已经买新的了吧?能退吗?不然给我用?什么牌子的啊?苹果还是三星?”
小马拿起椅子上的手机,冷冷看我,冷冷说:“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
我和他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卑躬屈膝”,笑着说话:“那你还请我吃饭吗?”
小马抓着手机警惕地盯着我,睫毛一抖一抖的,问我:“你们没偷看我手机里的东西吧?”
我也盯着他,问他:“你小时候才你妈是不是给你剪过睫毛啊?听说这样睫毛会长得很长。”
小马一撇嘴,翻开了菜单,哗啦啦翻了好几页:“点菜了吗?”
我喝柠檬红茶,咬着吸管说:“我就算想看那也得知道你的密码啊,我又不是黑客。”我和他打听:“欸,那你密码是多少啊?”
小马不理我了,把手机收好了,低头研究披萨口味,问我:“吃什么披萨啊?”
我说:“小选不是有意的,他托我和你说声对不起,你要是大了,想去玩具那样的地方看看,可以去,不要有心理阴影。”我说,“酒就别乱砸了啊。”我说,“别人给的酒也别喝。”
小马没说话,头还低着,手指卷着菜单纸。我喝冰镇饮料喝得有些冷了,搓了搓胳膊,小马轻轻念叨了句:“吃点热的吧。”他说,“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他叫来了服务员点菜,他让我先点,我要了提拉米苏和抹茶蛋糕,小马朝我看,后来笑出来,我也笑,示意他,轮到他了。他点了海鲜至尊芝心披萨,奶油浓汤,鸡翅。
我白天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汤就想抽烟,我和小马说了声,就去外面找了个背光的地方点烟,抽烟。我站的位置能看到坐在餐厅里的小马,他一个人吃披萨,边上几桌都坐着人,不是年轻的小情侣就是一帮半大小孩儿,亲热的亲热,说笑的说笑,玩手机的玩手机。我抽了两口烟就回进去了。
小马看到我,挺惊讶:“这么快?你是抽烟还是吃烟?”
我做了个扒饭的动作:“我属狗,不属马。”
我坐下,长吁短叹:“早和你说了我见光死,在外面站个一分钟我就受不了了,我就要灰飞烟灭,魂归五台山了。”
小马嗤了声,脸上笑笑的。他说:“那可以约晚饭啊。”
我说:“你真不想长高了?”
“吃个晚饭能吃到多晚?”小马咬了一大口披萨,吞下去后在空中比划着,“再说了,以我现在这个高度,这个发育进程,过个小半年就能比你高了。”他盯着我看,“你多高啊?”
我摇头:“不知道。”
“一米七八?”
“可能。”
小马说:“我能长到一米八七,你信不信?”
我咂舌:“哇噻,老马也没多高,你妈是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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