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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270年12月17日
17:00:53
在这个人类从未到达的宇宙空间, 顾长安趴在谢廖沙身上,他们身下就是银河系。
这个美如神迹的棒旋星系拥有数千亿恒星, 它们有的刚新生, 有的正在死去。
人类很早就将自身命运与星辰轨迹联系在一起,他们以为星空是亘古不变的, 于是将星轨化作命盘,夜观星象、推测四时,试图为自身、为他人、为一个朝代找出更好的出路。
当科学伴随着蒸汽轰鸣而来, 人类在不断进步的同时发掘了更多的谜团,对谜团的好奇带来了进步的动力。
然而一个古老的疑问, 在很长很长的时间内, 都没有得到解答。
人类是否是孤独的存在?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 人类, 是否是唯一的智慧生命?
于是人类开始探索星空, 跨出了一步, 又一步。
如果没有伊芙,也许人类能在地球上继续成长, 一步步进化得足够强大, 他们不会失掉对宇宙的好奇,不会丧失探索宇宙的勇气, 也许, 能够开启星际的大航海时代。
人类的历史,是由成千上万的人集体写就。人类的命运,不该由任何一个个体决定。不论这个个体是无所不能的天外来客, 还是自命不凡的野心家。
顾长安为人类会带回了那个“如果”。
降低已发生事件的杀伤力,伊芙与北野光在人类的记忆中变得荒诞而可笑。
将人类与虫族科技带回地球。
最后,为人类建造一层遮挡外界窥探的保护层。
这是他无数次尝试后,找到的最优解。它不完美,却是顾长安能给出的最好的一切。
顾长安收回视线,翻过身,背靠着谢廖沙,看向更为广博的无限。
他如同受难的神明,碎裂为尘,献出他的光。
公元3270年12月31日
00:02:14
谢廖沙根本感觉不到顾长安的重量。
他刚刚按照顾长安的命令闭上眼睛,看不到顾长安在做什么,也感觉不到顾长安的身体。唯一能够证明顾长安还在这里的,是顾长安的声音。
顾长安在对他说话。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地球的田地里已经种出蔬菜了吧?我们可以不用再吃营养剂了。”
顾长安的声音,既远又近,既震耳欲聋,又低微难辨,像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又像是根本就不存在。
谢廖沙想,为了让自己能听懂,上将又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他不能够再想下去了。
向来沉默寡言的谢廖沙主动说起话来。
谢廖沙掐着掌心,应道“嗯。”
想了想,补充说“我去学习下厨。”
顾长安附和“那我也一起。”
谢廖沙不赞同道“不用。”
顾长安疑惑问“为什么不用?你不想和我一起下厨吗?”
谢廖沙为了多说一点,从很远的开头讲起来。
“我对您说过,我的民族在旧地球时代,喜爱并大量种植着向日葵,对于生活在冰封千里之地的我们来说,这样灿烂热烈的花朵,就像是从土地上生长出的太阳。那时我说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它,现在,我也是这么想。”
顾长安回想起那次搭话,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谢廖沙继续道“在旧地球时代,除了向日葵,我的民族还喜爱并大量饲养着一种大猫,也是我们的标志之一。它叫西伯利亚森林猫,它不像类地球那种特别为omega繁育出来的只有茶杯大小的无用宠物,它个头很大,成年猫能拉动小雪橇,还会为主人看护作物,它们是勤劳的工作猫。而且,这种猫不像其他猫,它们通常是一夫一妻一起生活,公猫会留在母猫身边,和母猫一起养育幼崽。阿列克谢叔叔跟我提过一句俗语,‘我们西伯利亚的猫都会养家’,教育我要当一个负责的男人。”
“所以,以后下厨、做家务,都该由我来。”
不知是被谢廖沙难得的滔滔不绝逗笑,还是觉得年轻人的思路绕得太远,顾长安禁不住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声也和他说话一样,是不可描述的诡响。
能笑出声,是不是说明,大校没有那么辛苦,又或者,大校是在强撑?
谢廖沙匆忙开口,不让自己停下说话。
“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您很久了,但直到那次模拟战,我才第一次和您正面交锋,您一如传言,是位优秀的指挥官,战术和战力都无可挑剔。您能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连扯断机甲臂的痛苦都不在乎,笑容却又那么温柔。从那以后,我一直一直在想着您的笑容。”
公元3271年5月14日
06:20:34
“很久以后我才理清楚,那种情绪不叫做‘在意’,而是‘心疼’。那时,我对您、您对我来说,都只是个陌生同僚,为什么会心疼您,我那时也不明白。当您一次又一次挡在我们面前,某个时刻我忽然明白了。您看,您是个温柔的人,从见到您的第一面我就这样认为,因为您一直平等地善待着他人,所以才能有这样令人信服的温柔。这样的人,应当是一个珍视生命的人,您也确实如此,可您唯独不珍视自己的生命。”
公元3272年1月31日
14:09:25
“我们先锋营的战士都悍不畏死,我明白,我毫不怀疑同僚们的勇敢。可您在战斗中的行为让我意识到,只要能够保护人类,您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更会为此忍耐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我对您的好奇与心疼,冥冥中就是由此而来。一个经历过什么样过往的人,才会变成这样?
“后来我才知道,您的幼年记忆,是被篡改的、不完全的,甚至是空洞的,除了塑造您性格的‘必要记忆’,其余的乏善可陈。但在知道这个事实后,您也并没有改变,依然将保护人类作为您的第一优先。
“您在审判伊芙时,说您是伊芙的工具。我不认同您,您不是工具,更不是伊芙的工具,您已经为人类做到最好了,这是您付出代价换回的生路,就算符合了伊芙当初的培养目的,也是您与伊芙抗争后主动做出的选择,因为您和我都明白,那位‘神明’并不是真的要保护人类,不是吗?”
谢廖沙抿了抿唇,停顿片刻,听到顾长安说了一声“谢谢”。
于是谢廖沙微微摇头,向顾长安反省道 “我曾经思考过,就是在那次晕倒之后,我记得那次您在我眼前变得不成人形,我不愿意移开视线,可没有用,我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我的精神无法负载,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意志晕了过去。那时我思考过,我爱的是您,我爱的是名为顾长安的一同经历过星际远航的先锋营大校,如果我爱着的那个您,成为您构成中渺小到微不可查的一部分,如果我对您来说,只是如蝼蚁一般的渺小存在,那么,您还是我爱的那个顾长安吗?我的爱对您来说还有意义吗?”
“那个时候,我想起了您在搜寻路上所做的一切。即使这份记忆不完全是真实,但我想,在真正的真实中,您付出的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一个人是由什么构成的呢?是由身体、灵魂和人生经历构成的。您的本性,没有因为您人类身体改变而改变,没有因为伊芙篡改过的童年经历改变,没有因为承受翻天覆地变化的灵魂世界而改变。您一直是您。尽管我无法认知您的存在,只是弱小的人类,即使可能渺小到没有意义,我对您的爱,也是不会改变的。”
顾长安严肃否认道“不是渺小到没有意义,更不只是弱小的人类。”
顾长安化出头颅,与年轻爱人额头相对,用接触抚慰这头为自己煎熬的巨狼。
“你不会知道,你已经拯救了我无数次。在我快要丧失自我的时候,是你的存在将我从深渊拉回。廖沙,连伊芙都不会相信,我所经历的每一个可能,不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毫不犹豫地保护我。我去到的每一个结局,你都爱我。”
谢廖沙为自己不能陪伴顾长安参与那些可能,感受到巨大的悲伤,可同时,又无可抑制地为顾长安的表白而狂喜。
不争气的泪水又一次从眼角滑落,被顾长安轻柔地吻走。
属于伊芙的光已经抽尽,自己的部分只能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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