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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院子, 他便看到胡成已经十分自然地揽住了冯安的脖颈,笑嘻嘻的说道。
“哈哈哈冯兄, 我们可真是数月未见了。这次还带来了我路上遇到的一位小兄弟, 他叫王晟, 我们两个一见如故,一路上聊得十分酣畅,唉,实在是不忍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投宿,就一起来投奔你了。”
王晟多少还没习惯胡成的说话风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他一见如故了,但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只得不干不尬地与冯安见礼。
冯安倒是十分沉稳的样子, 他没管还半挂在他身上的胡成, 脸上扯出个笑容来:“王公子不必客气, 快请进来。”
房间里里面风格朴素,没什么点缀装饰, 看着有些沉闷的样子,倒与它的主人十分相似。
胡成一进来便咋咋呼呼的说道:“我上次送你的那盆兰花呢, 怎么没见你摆出来?不是我说, 你这屋子看着也太闷了,没人气,得多种点花花草草才像样子。”
冯安笑容微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养那些,就送给别人养了。”
胡成摆手道:“你看看你,天天板着张脸, 养什么能活?养只乌龟都能把乌龟吓死。”
冯安听了面容更僵,只勉强扯出点笑容,他直接转移了话题:“三娘还不知道你来了,我让她多烧两个菜。”
胡成一听,立刻把他的兰花抛在脑后,连声道:“再备上些好酒,我好些日子没机会碰酒了。”说完,他才又补上一句:“嫂子近来可好?”
冯安本来已经往屋后走了,听他这么一说,身形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头:“尚可。”说完也不等回复,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王晟在一旁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一句也插不进去,整个人都快窒息了。这两个人从见面开始便是处处机锋,根本不是关系好的样子。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挤大通铺,王晟心中哀叹。
好在冯安的妻子三娘手脚利索,不一会就备好了一大桌子菜,旁边还放着两坛好酒。
胡成一见有酒有菜,也顾不得其他了,先两眼放光地痛饮了一杯:“好酒啊,嫂子贤惠,冯安这小子真是有福。”
冯安立在一旁僵着脸没作答,他的妻子三娘是个看起来十分弱质芊芊的女子,闻言脸上没多少欢喜之色,只怯怯的看了一眼丈夫的脸色,便低着头缩回厨房了。
为了避嫌,三娘只能一个人在呆在小小的厨房里吃饭。
女主人离开之后,胡成便更肆无忌惮起来,连冯安都在酒精的影响下放松了不少,不多时,两人就开始大声说笑起来。
王晟不怎么爱喝这没滋没味的米酒,再加上他身体欠佳,更是不敢多饮,只得握着筷子听胡成胡侃。
胡成也不在乎路上和人讲过一回了,正架着条腿,唾沫横飞的说个没完,王晟碍于情面又不能离席,只能盯着桌子上的半条红烧鱼昏昏欲睡。
就在他盯着那死鱼眼就快盯出斗鸡眼的时候,突然被耳边一阵徒然拔高的争论声唤回了神智。他一扭头,发现一旁的胡成和冯安像是因为某件事发生了争执。
冯安这时候也喝上头了,一反之前寡言模样,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别糊弄我,一百两银子,呵呵,你做的那些生意能赚多少我又不是不知道,一年挣得到十两吗?”
胡成听罢一张本来就泛红的脸涨的更红,嚷道:“我怎么赚不到!你莫要小看我!”
冯安不回答,只一撇嘴,露出一副不屑与之争辩的样子。那样子,王晟看了都觉得实在讨打,更别说酒精上头的胡成了。
他将酒碗往桌子上刷的一拍,手一勾便将放在一旁的一个不起眼的青皮包袱取了过来,这包袱颇为眼熟,王晟之前和胡成同行的时候,就看到他一直颇为宝贝的将这个小包袱揣在怀里,从未离身。
只见胡成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好罢,既然兄弟你说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便给你瞧瞧。”说完,便掀开了包袱皮,露出了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十块银锭子。
王晟和冯安齐齐吸了口气。
王晟到了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银子,心中十分惊奇,不过说到底胡成赚多少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只是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恢复了正常。
但冯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愣愣的看着那一百两银子,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你骗人的吧,你做的那些小本生意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银子,除非…除非这银子你是借来的。我可听说了,你那个新妹夫家底十分殷实。”
看着冯安狐疑的眼神,胡成有些焦躁,他猛地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好吧,好吧,实话告诉你。”
胡成微微眯起眼,做了一个十分刻意的狠毒眼神:“我昨天在路上遇到一个大商人,那车上装着许多财物。我本来不欲与他一般见识,谁想到他居然敢挑衅你胡爷,我一生气,就把他给扔到南山附近的枯井里了!”
“这些财物,是我从他身上搜刮来的。”说罢,他哈哈一笑,手里还十分配合的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脸上满是得色。
王晟一开始差点被他糊弄住了,但看着他那个明显是强撑的凶狠表情,心里一琢磨,就知道了他应该是喝高了在瞎扯淡。南山在江城的东面,那和定西镇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唉,酒精果然使人失去理智。
但是冯安似乎没想到这些,他一张脸微微发白,明显就是相信了对方的说辞。
胡成吃饱喝足,酒意渐渐上涌,脑袋一点点的磕在桌沿上,逐渐睡了过去。王晟作陪了一晚,也累的不行了,见胡成终于光荣倒下,当即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和冯安说道:“胡大哥喝醉了,今晚便散了吧。”
冯安目光直愣愣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王晟出声后,才像是忽然回过了神:“确实,已经这么晚了,看我这待客之道。你快去休息吧,三娘已经将客房收拾好了。”
见王晟要去扶胡成,冯安出声打断道:“我来吧。”
王晟本来就不乐意去扶这个臭烘烘的大酒鬼,闻言乐得清闲,自然也不推脱,在冯安的指引下住进了次卧。
“唉,可把我累死了。”王晟困到眼皮打架,只简单洗漱了下,便卧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沉沉睡去了。
灯火未熄,屋里却是落针可闻,冯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桌边醉倒的好友。
身边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来人正是他的妻子三娘。
三娘见到胡成酣睡的模样,轻声提醒自己的丈夫:“冯郎,可要把客人安置了。”
冯安被打断了思绪,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三娘,低声说:“不必了,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三娘本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自家丈夫的脸色之后又把话咽了下去,她这两年还能和自己这个性格古怪的丈夫称得上相敬如宾,靠的正是她这察言观色的本领。
见三娘终于乖乖离开了,冯安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扭过头继续冷眼瞧着胡成,桌上灯油即将燃尽,烛火半明半暗地映在他脸上,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阴沉来。
一夜好眠,王晟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醒过来,整个人神清气爽,体内的那些沉疴似乎也随之离开了,当下心情大好,收拾完毕之后便向冯安告辞了。
至于还在宿醉未醒中的胡成,考虑到今日任务艰巨,王晟实在是没工夫等他醒了。只请冯安代为传达,就说他今日还要去寻人,改日再登门拜访。
闻言,冯安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半阴不阳的笑容:“好,我等他醒了和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王晟总觉得冯安的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毛毛的,他甩了甩头,心底笑话自己多心。
昨日到江城的时候早已日头西斜,还看不出什么。今日一出门,王晟才算真正见识到了繁华古城的魅力,和江城一比,定西镇当真是不够看了。
江城光是占地面积就能顶好几个定西镇了。一路上,各种吃的玩的令人眼花缭乱,路边还有不少卖艺人,那些把戏都十分精妙,有些哪怕是王晟这个现代人,都没能看出其中的玄机,他走走停停,可谓是大饱眼福。
想要在这里找人真可以说是大海捞针了,他一路走马观花,最后才寻了一个早餐铺子坐了下来。
“客官,要点什么?”他一坐下,就有殷勤的店家上来招呼了。
王晟伸着脖子看了看左右桌:“额,就给我也来上一碗拌面吧。”看来这江城人多爱面食,人人桌上都摆着面碗,闻起来倒是颇香。
“好嘞。客官您少坐片刻,马上就来。”
“等等,”王晟来这里填饱肚子只是其次,他主要目的还是来探听消息,“小哥,我是来这里寻亲的,只是我和家里好久没联系了,家里人好像是搬家了,我想问问,要是想寻人,可以去哪里啊?”
那店家倒是没觉得他奇怪,十分热情的说道:“寻人什么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知道,客官你得去衙门问问那些当差的大人。”
见王晟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又补充道:“我们费县令可是有名的好官,客官你放心吧,一定能帮你找到家人。”
王晟想了想,觉得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当即也不磨蹭,吃完面之后,又向店家问清了衙门怎么去,这才结账离开了。
等真到了衙门口,他又愁了起来。之前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这到了官府,万一要是问起来,明明寻的是赵大郎,自己却姓王,这不是明摆着糊弄人吗。
就在他站在门口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何方人等,站在这衙门口可是有案情要上报?”
王晟被唬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却见一个浓眉大眼,五官方正的青年站在自己身后。他腰间挎刀,身上穿着一身蓝布长衫,看着应该是衙门里捕快。
不过犹豫了片刻,王晟就开口说道:“在下王晟,是受人指点,来这里寻人的,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那人浓眉一皱:“称不上什么大人,你叫我赵捕快就行了,既然你要寻人,那得先来登记,你随我来吧。”
王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从侧门走了进去,赵捕快看着也不像是话多的人,两人一路无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处堆满纸张与书册的小房间。
赵捕快挥退了房间里扫撒的杂役,大马金刀的往桌子后一坐:“说罢,你找谁,姓名,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都先报备上来,过上一周你再来,有消息会通知你。”
王晟跟着在他对面坐下:“我找的人叫赵大郎。”
赵捕快眉眼一动,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口中继续说道:“祖籍呢?”
王晟倒是真不知道赵大郎祖籍在什么地方,只得说道:“这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认识他弟弟,他弟弟叫赵二郎,住在定西镇。”
此话一出,对面的赵捕快忽然搁下了纸笔,抬眼说道:“你不必找了。”
王晟忍不住一愣,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赵捕快沉声说道:“我就是赵大郎。”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王晟本来都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没想到人都不需要找,自己就走跟前来了。
赵捕快问道:“你找我何事?”
王晟一时语塞,赵二郎已经身死,他本来的计划是想之前那样如法炮制,将剩下的那枚养气丹也融在赵大郎家的井水里。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做好和赵大郎面对面的准备,因为画皮妖之事,即使说给旁人听,恐怕也只会被当成疯子。
见王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赵大郎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我弟弟出事了?”
真不愧是当捕快的,竟然这么这么敏锐。就在王晟天人交战要不要实话实说的时候,门外忽然进来了一个小吏。
“赵捕快,县令大人让您去一趟。”
王晟本来就头疼这事情该怎么说,见状连忙出声告辞道:“既然赵捕快还有公务在身,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赵捕快从桌后站起,却没有理会王晟,只对着那个小吏说道:“齐亮,你来的正好,我先去大人那里,你替我把他领到我的住处去。记得看好了,别让人跑了,我回来之后还有事要问他。”
那位名叫齐亮的小吏立马点头道:“您放心吧,我保证替您看好人。”
说着一双眼睛还巴巴的瞧着赵捕快,王晟在旁边看的直翻白眼,你好?我人还在这儿呢?你们要不也问问我的意见?
只可惜,房间里的另外两人都没听取他建议的意思,赵大郎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对方离开之后,留下来的齐亮立马就把自己小迷弟的星星眼摘下了,转头换了个表情,干巴巴的对王晟说:“走吧。”
王晟:……
行行行,我走我走,你们都是大爷好吧,我怕了你们了。
见他十分配合,齐亮的表情才算是松了些,他本来就是嘴巴闲不住的人,没过多久,就开始和王晟搭话。
“要说我们费县令可真是个包青天,上次那么难破的案子,你猜怎么着,他一眼就看出那人不是凶手。还有我们赵捕快,那可真是……”
齐亮张嘴费县令,闭口赵捕快,吵得王晟脑仁子嗡嗡作响。
正巧这时候,王晟瞥见了赵大郎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从街角转过,连忙开打断齐亮复读机的扰民行为:“那不是你们赵捕快嘛,这是要去干啥?抓犯人吗?”
齐亮连忙伸着脖子看,却只能望到一个队伍尾巴,他没精打采的把脑袋缩回来,砸了咂嘴道:“可能是吧,不过不管是什么犯人,我相信赵捕快都能他抓捕归案!”
话题又绕了回来,王晟只觉得哪怕齐亮在他耳边念紧箍咒都比这个好,当真是令人头秃。
一路这么魔音灌耳,王晟和齐亮终于到了赵捕快的家中。
眼前是一户独门独院的小院子,称得上是雅致清幽,墙头还盘踞着不知名的碧青植物,正沉甸甸的垂落下来。
齐亮在门口喊道:“赵嫂子!麻烦开开门!我是齐亮!”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下一刻,门被打开,屋里走出一位低眉顺眼的妇人来。
她看起来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口中细细的咳嗽了两声:“是齐亮啊,怎么了,是大郎让你来的吗?”
齐亮这大嗓门也放轻了些:“是赵捕快让我来的,没事您进去休息吧,外面有我呢。”
赵夫人其实也早就注意到了王晟这个脸生的,只是她一时间也不好多问,见齐亮把招呼人的活揽了过去,也就从善如流:“那我先进屋照看孩子了,你随意就好。”
考虑到自己跑人家家里不尴不尬的,王晟干脆都没进屋子,只拉着齐亮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坐下了。
他本来想从齐亮口中探听一些赵大郎的消息,但是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是奸诈还是愚蠢,问半天也没问出个屁来,只得继续接受他的彩虹屁荼毒。
好在齐亮前两天忙得厉害,一张嘴叭叭了片刻也累了,不一会就靠在石桌旁昏昏欲睡起来。
王晟倒是想也跟着休息一会,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就是有点说不上的不得劲,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树木藤叶长得太好太茂密,整个屋院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摸着发凉的后颈,又坐立不安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两指往眼前一抹,口中默念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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