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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这边，卢执衍也是“哗啦”一声，将门拉合，昌华阁里的这些门极薄又雅，但不知用的是什么材质，坚硬异常。门上覆着浅色的丝绢，丝绢上所绘所绣的是银色花纹，将其装饰的明丽非常。这么薄薄的门，又做成了是左右移动的关卡，即省地方又方便。
自卢执衍将门关起后，方才能听到的那些笑闹声仿佛瞬间都被隔在了外头，这里只有细细的水流声以及隐约可闻的雨声。
对了，他是因为下雨才会被滞留在昌华阁的……娄铮这么想。
便坐在锦毡铺就的地上，对着已经合起的门望了许久，竟不知倒底又要看些什么。
卢执衍没说话，略整了整衣，坐回席间，才发现这阁间里还有一人，对方握着副细细的象牙筷，夹了一筷子凉拌莴笋，悠闲的看了过来。
“他，可是傻了的？”男子嚼着莴笋，示意仍坐在门边的娄铮，清浅的问道。
卢执衍没说话，给自己斟了酒。
“话说，你方才用了几分情，才演的……”那么逼真？男子不咸不淡的继续问，然后又夹了一筷子凉拌菜放入嘴里，似乎对这道爽口的莴笋很是赞赏。
“很好看，是吧？”卢执衍低沉道，为方才的那场“强吻之戏”下了警告。
“简直就是……”精彩绝伦四个字，那男子还是没有说出口，扯了其他，“嗯，我只是觉得可惜，好好的糟蹋了一个吻。”对方意味深长的说完，立即从席边拎出本东西，防止卢执衍下一步的威胁，遂，放下筷子，“喏，茶续坊的私账。”说的正是陈仲恺，如今该叫他钱烊了，才接任“五坊”中的茶续坊没多久，就开始动起来歪脑筋。
“嗯，速度够快的。”卢执衍佯似满意道。
“不想想我是谁，你爹要没这些本事，卢执衍，你能坐稳到现在？”男子眯眼笑着，然后正好看到娄铮望向了他们。
“哎唷，娄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周翰含笑，一手撑着脸，目中流光溢彩。仿佛同当时在客船上所见的那名卢姓男子，彼此判若两人。
“也不用这么惊讶，在下当日讲的一点儿都不夸张，只是没有想到几个月不见的昌华阁，居然大变了样！我其实也很惊讶。来来来，你过来坐，不如吃点什么，压压惊？”周翰自顾热情不已，仿佛对刚发生的事，并没有什么好尴尬的。而娄铮的目光已紧紧锁在了卢执衍的身上，此番看去，卢执衍正是侧面饮酒的样子。
在散发着柔和暖光的帐锦烛灯下，那人的侧脸……不得不说俊朗，煞是好看。眉梢嘴角都含着精明，不是商人为着金钱利益的精明，而是……而是那种一眼就能洞穿人心的精明。并且带着深深的诱惑，以及发人自省的吸引。
这个人，何时变了？……
娄铮闪躲似的撇开脸，微微低头，发现自己衣衫凌乱，白色的长衫上一道道的褶皱仿佛被人蹂躏撕扯过的样子，以及才被强行吻过的嘴唇上仍隐隐有着不适和压迫感。
此刻，他是不是应该问些什么？或者当做本不相识？逢场作戏？还是认真的谢一谢对方的急中生智？化险为夷的这番“救场”？
哎，他娄铮倒底不是那个毫无心思的娄逸，记忆力是一点都不差，还能想起最开始的那些相遇，以及曾嫌对方的种种，而后施舍的鸡蛋，又问他收讨过的粥钱……哎，他做什么对不认识的“穷书生”大发善心，原对方深藏不露，家底丰厚；哎，他还是个认人不清的瞎子，原对方身份显贵，不动声色。还是个……嗯，连吻技似乎也不差的……老手？！
娄铮心里反复琢磨了一通，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便自然的整了整衣，平静的捋了捋发，准备告辞走人，甚至连对方同陈仲恺之间倒底有些什么恩怨都不想过问。
是！他报他的仇，他做他的生意，他们哪来那么多交集？！再说，那年京城的粥铺前，他卖他的粥，他考他的状元，他们又哪来那么多的情谊？！终不过是人生辗转千变，总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些荒唐事罢了！
“小美人要走了，你不追呐！”周翰话里带了揶揄，可明显能听出几分疑惑之意。
娄铮忽然回身，朝着周翰行了个礼，“当日，还未谢过卢前辈的指点和警示，这钱烊果然是恶劣！”
周翰微微一愣，不想娄铮面色已然平静，仿佛对发生的这一切都释然了。
下一刻，娄铮要去拉门，周翰看着面前的卢执衍依然不为所动，只能自行阻止，“娄公子且等等，也好，长宁郡主的事儿，她即亲自跑来川蜀，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想请娄公子代为递样东西去。”
“好。”这头娄铮也只当卢执衍不存在，答道。
“长宁郡主既然是要见卢家堡的大阁主卢垣，那就得上后景岛。长宁郡主如今大概也清楚了，后景岛那边守卫森严，并不是那么好去的。我这儿有面玉令，你把它带给长宁郡主，算是我同她行个方便，毕竟郡主是太后那边的人，卢家堡不应怠慢。”周翰说着，便自顾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娄铮面前，自然的搭了搭他的肩，“娄公子先坐，在下这就去拿玉令。”
周翰的行为举止虽显谦和有礼，可怎样看，都觉彼此太过熟稔，娄铮有些不适，但也不好拒绝对方的热情，顺着周翰，就这样坐到了卢执衍的对面，两人隔了一张桌，距离拉的很近。
然后，周翰略显歉意的朝着娄铮一笑，“娄公子放心，这是在下那不成器的义子，明明信誓旦旦的说上京去考状元，结果连个进士都没中！在下实在是觉得老脸无光，索性让他从商了。好在做生意还有点头脑，要不然可真的就是一事无成唉……”
说完，周翰复杂的瞟了眼卢执衍，拉开了门，退了出去。直到这时，娄铮才觉奇怪，玉令，这么紧要的东西，他不随身携带的吗？
阁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娄铮低着头，稍刻后，他面前原本是周翰用过的杯碟碗筷被人收走，又摆了干净的来。而娄铮的脑海里，仍时时刻刻不停歇的回放着方才那幕的……嗯，怎么形容？旖旎？惊心动魄？还是即兴表演？
娄铮心思一晃，缓过神，这卢前辈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你不用等他拿什么玉令，多半是走人了。”卢执衍开口，仿佛说了什么耸人听闻的恐怖，娄铮猛的抬眼看他，四目相交，对方那双黑白分明异常深邃的眼映了过来，仿佛瞬间在娄铮身上贴了一道回忆的符文，让所有的过去和彼时的难堪，一点都不错漏的显现在了记忆中。娄铮心里打鼓，收回视线，就想站起，对方却道，“你……怕我？”
娄铮抿唇，“……”皆不知他如何得出这个想法。
“你紧张什么？”卢执衍继续道。
娄铮那双不知该放于哪里的手，嗯……的确好像变多余了。
“我方才轻薄了你，是我不对，这杯向你赔罪。”卢执衍端了酒杯。
轻薄？！如果那样的只叫做轻薄，那他真不知道怎样的才算强暴！！
“你不领我的情？”卢执衍话里明明很平静，但是，做什么听起来是生了气的意思？
娄铮忽然拿了筷子，吃起了桌上新上的菜肴，差不多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他正好饿了。
这样算不算领情呢？！
卢执衍见娄铮不想说话，或者根本就是不想搭理他，慢慢的又喝了一盅酒，“陈仲恺躲于川蜀有大半年的时间，如今，我好不容易将人引下了雾长峰，不希望节外生枝，最重要的是，你一定不能让他看到。”
“不是已经做到了吗？我也不会再来这种地方。”娄铮答。
“如今，陈仲恺已经有了一个茶续坊，暗地里还想侵吞卢家堡的另外两个坊司，这个人怎么那么的不知满足？”卢执衍故意显现出一些拿不住对方的犹疑，惹得娄铮停了筷，认真的思考。
等等，他做什么要思考这个！
“玩火自焚！小心到时候整个卢家堡都葬送掉！”娄铮道。
“那他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卢执衍欣赏着娄铮眼中的一丝怒火。
“不共戴天之仇！”娄铮说时，已被拿那深深仇怨引燃，连放在桌上的手，都微微屈起了手指。
“所以你那什么侍夜百两之说，其实是针对他？”卢执衍继续问，口气里却多了些嗤笑！
他，为什么要笑？是看不起还是鄙夷？对，原本的他，不就是鄙夷的吗？
“你不用吓唬我，我那时并未算好时机，而如今……”娄铮想的是：如今大约也行不通这样的办法了，要怎么办呢？
然，这话听在卢执衍的耳里，则是：而如今，只要我愿意，依然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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