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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端药,一手用调羹慢慢搅动着,舀起一匙汤药,送到嘴边细细吹凉:“你呀,嘴上说不需要别人,可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孟聆笙倚靠在他的怀里,他的下巴轻抵在她的脑瓜顶上,他吹汤药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耳朵尖,轻柔而周密。
孟聆笙的脸烧得越发红了。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云观澜伸手按住她的肩头:“别动,药要洒了。”
她不敢再动。
就着这个姿势喝完了一碗药汤,云观澜伸长手臂把碗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这才抽身出来,小心翼翼地一手握着孟聆笙的手臂一手托着她的背,把她放平。
他端着碗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怀抱着一个木盆,洁白的毛巾搭在盆边,盆里还在向外冒着热气。
他把木盆往桌上一放,左右挽起衬衫袖子,将毛巾浸到热水里,轻揉一把拎出,拧干水,又叠成四方块,捏住一角,单膝跪在床沿上,倾身去揽孟聆笙的肩膀。
孟聆笙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里一缩。
云观澜被她逗笑了:“烧糊涂了,当我是采花贼呢?我就算是采花贼,也不会没品到要欺负个蓬头垢面眼带眦垢的病人吧?”
孟聆笙一怔,好久没听过他这样嘴巴带尖儿舌头带刺儿地说话了。
她乖乖地任云观澜把她扶起来。
云观澜捏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脸,温热的毛巾熨帖地擦拭眼角,消除因为眦垢而带来的黏腻,干涩和沉重。
毛孔终于重得清爽,视线终于重获清明。
孟聆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问云观澜:“你怎么会在这儿?”
云观澜把毛巾往木盆里一丢,嘴角含笑:“哦,孟律师不难受了,要开始审人了?”
孟聆笙斜靠在枕头上看他:“从上海到我家,正常坐火车转公共汽车再走路,前后需要两天时间。我是初二早晨才离开的,走之前只留信给了小陈小静、各报社主编和玫瑰。给玫瑰的信我是请邻居吴妈帮我邮寄的,就算我走后吴妈立刻去寄信,玫瑰最早也要初三才能收到信。就算玫瑰刚收到信就跟你报信,你最早也要初六才能到这里。”
可是今天才初四。
云观澜靠桌斜倚着,听了她的话,慵懒地微笑着鼓掌:“到底是律师,发着烧还能把事情捋得清清楚楚。只是,谁说我要通过玫瑰才知道你走了的消息呢?”
他俯身过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凑近她的面孔:“我可是第一个知道你走了的人。”
“我从旅馆的窗户里往外看,我看见你打开电报,看见你拎着箱子出来,看见你给吴妈留信……你走后,我立刻去找了吴妈,问她你要去哪儿,她说你要回老家,我立刻去了火车站,只比你晚了一班火车。从杭州到桐庐的公共汽车,我怕你瞧见我,就坐了你后面那一班,所以初四才到,原本我可以和你一样,初三就到的。”
他的话,一句一句,如鼓槌般击打在孟聆笙的心上。
“除夕晚上,东亚旅馆最后一盏亮着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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