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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江兰白了杜月白一眼，说：“我要你陪我聊什么天啊，跟你说了不用来看我，你担心我呢，就每天给我打个电话，这么冷的天，你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我还不放心呢，万一什么地方结了冰，你滑倒了，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我还担心你不一留神给骨折了呢。”
杜月白一脸郁闷地看着他妈，说：“有你这么咒自己儿子的吗？我哪细胳膊细腿了？我跟你说，我现在一周还会跑两三次的步呢。”
明明是被周褚逼着锻炼身体，现在倒说得像是自己十分自觉的样子了。
反正周褚也不在这里。
杜月白说：“我跟你说了，周褚他对我挺好的，我上下学也都有人接送，根本不耽误事。”
江兰又瞪了杜月白一眼，说：“周褚对你好，你就这么放纵啊？人家对你好，那你也不能够恃宠而骄啊。你这拿着人家的车天天这里来那里去的，现在说着是你哥，问题是人家身体里流的血跟你说到底也不是一家的啊。你现在可劲儿造，等以后人家不爽你了，把你撇一边，看你还说什么。”
杜月白听到他妈这么说，很无奈。
“妈，你就这么不爽我啊。”杜月白说，“现在又咒我跟周褚关系闹崩了。”
“就你这破脾气，你跟谁久了不暴露本性？”江兰说，“我是你妈我都经常被你气得够呛呢。”
杜月白：“……”
江兰说：“哎呀，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周褚的车不会还在楼下等着吧？你别让人家等久了！”
“你怎么这样啊。”杜月白委屈地看着江兰，说：“我来看你，你总是怼我。”
江兰看到自己儿子忽然眼眶就红了，本来还佯装不耐烦的脸顿时一愣。
“你……你这孩子，好端端又红眼睛干什么？”江兰看到杜月白红眼睛，自己也心疼，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怕你让人家久等嘛，我是你妈，你就算一年不来看我，我也还是你妈，你跟人家说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嘛，你让人家久等，说到底也不好啊。”
杜月白倔强地瞪了他妈一眼，说：“我跟杜青青和杜峰也有血缘关系，难道我们就好了？血缘关系有没有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那天底下结婚的夫妻都没有血缘关系呢。”
江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哪有你这样做比较的，那能一样吗？”
杜月白闭上嘴，不说话了。
江兰说：“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不放心我，但是真的不用这么勤快地来看我，妈妈知道的，而且，我现在住院的环境这么好，还有专门的护士看护我，我都已经很知足了。等以后妈妈身体好了，我就天天黏着你，你到时候还会嫌我烦呢。”
杜月白说：“不行，天天黏着我也不行。”
江兰气笑了，“你这臭小子！”
杜月白说：“我说了不行啊。”
江兰：“知道了，哎呀，赶紧滚，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我走了，你要是有任何事情，都必须要给我打电话。”杜月白说，“不许瞒着我，知道吗？”
“知道了。”江兰说，“赶紧回去吃饭吧。”
杜月白这才走了。
江岩在楼下等他。
看到杜月白红着眼睛上了车，江岩一阵揶揄：“你这跟你妈见个面，还红眼睛了？”
杜月白闷闷地说：“不想跟你说话。”
江岩嗬了一声，说：“你可真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啊，把你送到医院来了，你看完你妈了，我没有用处了，你又原形毕露了。”
杜月白低着头，整个人都窝在后车座的角落里，不想说话。
“岩哥，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个时候，江岩才反应过来，杜月白的情绪似乎是真的有点低落。
江岩愣了愣，说：“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妈……你妈情况也没有不好啊，医生不是说恢复得挺好的吗？都在准备下一次手术了。”
杜月白摇头。
“我就是觉得……”杜月白吸了一下鼻子，“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我妈就只能吃亏，现在躺在医院里，我去看她，她都担心我太麻烦你们，而江月清那个女人却能够这么嚣张地养尊处优呢？为什么？”
杜月白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江岩沉默半晌，说：“杜月白，我不太清楚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啊，但我跟你说，你妈至少还有你，她肯定是幸福的，她心里面是暖的。”
杜月白：“有我这么一个没有出息的儿子，她才不幸福呢。”
江岩笑了，“平时那么有自信，现在就说自己没出息了？”
“现在哪里有出息了？”杜月白说，“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连个大学都还没有读。”
“那你让那些成绩远远不如你的人情何以堪？”江岩说，“你这个人吧，虽然平时事儿多了点，也没什么良心，但凭我的良心讲，你还是会有出息的，真的，能像你一样逼着自己读书的人，能有几个啊。”
杜月白说：“我学校里就挺多的。”
家境和他一样不好的，有刘宇。
家境远远好过他的，有陈依依。
家境一般的，也有宋敏。
这个世界上，努力读书才不是穷人家小孩的特权。
所有人都很喜欢把穷人家的小孩赋予“努力”、“勤奋”等等词汇，可是，所谓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说的也只是穷人家的孩子里面努力的那一批，不代表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不努力、不勤奋了。
这是一个悖论，如果真这么认为，那只是自欺欺人。
江岩叹了口气，说：“杜月白，我不管你学校里面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勤奋的人，但是，你会有出息的，你相信我。”
杜月白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地看着江岩。
“你怎么这么确定？”
江岩说：“因为……”
江岩支吾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什么来，他挠挠头，说：“不因为什么，也没有什么原因告诉你我为什么确定，就是一种感觉，我看到你，我就觉得，你这个小孩以后了不得。”
杜月白：“……搞半天你就是想安慰我还没有找到安慰词呢。”
又刻薄起来了。
江岩气得够呛，说：“我这绞尽脑汁地哄你呢，你倒好，倒打一耙？”
杜月白说：“反正你又从来不介意。”
“谁说的？”
“你没说，你表现出来的。”杜月白说，“你从来不介意，所以我就一直怼你咯。”
“看来真的是我脾气太好，对你太好了。”江岩咬牙切齿。
杜月白摇头，说：“才不是你脾气太好，对我太好，是你根本不计较呢。”
江岩：“……”
“就算我说了再过分的话，你也不计较。”杜月白说，“你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江岩：“……”
·
厨师已经做好了晚饭，放在饭桌上，用保温罩罩着。杜月白回到家，一个人开灯，换鞋，洗手，坐在餐桌旁边，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一饮而尽，把身心肺腑都暖透了。
厨师做了两人份的量，但周褚没有回来，只有杜月白自己一个人吃。
杜月白吃了不少，还是剩了很多，于是用保鲜膜封好，放到了冰箱里面。
他先去吸了一个澡，然后进卧室，开始做题。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因为是城市郊区，不在禁烟的管辖范围内。
有人家已经在开始放烟花，庆祝这个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杜月白听到烟花绽放的声音，放下笔，来到窗边，满心欢喜地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真是美丽。
杜月白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窗帘，戴上耳机，继续做题。
烟花不是属于他的，此时此刻，他仍然需要守得住孤独，守得住枯燥，刷题，做题，整理知识点，等待高考的来临。
只有在高考中考出一个好的成绩，他才能迎来属于他的烟花。
这不是这个社会、他的家庭给予他的压力，这是他从小就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梅花香自苦寒来，小时候学到这句诗的时候，杜月白眼睛都亮了。
他读到这首诗，突然间全身来了力气，也有了信心，看到了希望。
所有的苦难都有终点，苦难可以成为沃土，孕育他的成长。
杜月白不感谢苦难，他只是学会了可以把苦难变成沃土。
·
晚上九点，杜月白整理完了几套数学试卷，有点困了，眼睛也有点发晕，所以他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的时候，顺便休息一下。
刚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他立即走过去看了一眼，周褚打开门走了进来，黑色皮鞋上还沾了一点雪水。
“哥，你怎么回来了？”杜月白惊讶地走过去，站在玄关处，说，“岩哥不是说你今天不回来吗？”
周褚脱下皮鞋，换上软绵拖鞋，说：“工作结束得比预计要早，就回来了。”
他身上还裹挟着外面染来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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