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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魇
打完石膏,又听护士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纪元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他实在是太累了,沾枕头就睡着。
纪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正站在熟悉的巷子口,天色已暗,长路尽头被黑暗吞没,如同浓墨般粘稠而扭曲。纪元下意识地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机械地向前迈步,走到一扇他闭着眼睛都知道上面纹路的门前,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纪元不敢伸手推开这扇门,仿佛门背后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等着他自投罗网。然而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没有深渊巨兽,只有久违的饭菜香味和温暖灯光。
“爸,妈?”纪元看见屋内的人,震惊地喊道,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稚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而是带着袖套的红色小棉袄和深蓝毛线裤。这是他小时候过年最喜欢的一套衣服,总得等到除夕那天才翻出来穿,直到后来长高穿不下压箱底。
“圆圆过来,今天买了你最喜欢的西红柿。”父亲也是记忆中年轻的模样,正朝着他招手。
纪元想起来,自己曾经也有一个算得上美满的家庭。虽然穷困潦倒,但是一家三口挤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屋子里相依为命,也是别样的幸福。只可惜,后来……
“快来火盆边烤烤手,是不是又出去玩雪了,可别感冒了!”母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着锅勺走过来嘱咐着。纪元抬头看向她,可惜不管怎么用力,都看不清母亲的脸,只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柔光,诡异却不吓人。
是了,纪元已经记不清母亲的长相,她在他六岁生日的时候离开了这个家。那天纪元连蹦带跳地回到家,却发现满地狼藉,父亲发疯般地把锅碗瓢盆摔在地上,叉腰站在屋子中间,如同困兽般红着双眼大声喘息。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么狰狞的样子,害怕地站在原地,抖着嗓音试探地问道:“爸爸,怎么了……”
父亲似乎才发现他的存在,大步跨过来,蹲下捏住他的肩,一字一句道:“纪元,从今天起,你就跟我。”
“可是,可是妈妈呢?”小纪元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这句话刺激到父亲脆弱的神经。父亲加大手上的劲儿,吼道:“你没妈了,纪元,她死了,死了知道吗!”纪元被捏得生疼,想哭却不敢哭,瞪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父亲变得不像父亲,母亲不在了,家里一切关于她的痕迹都被抹去。纪元半夜惊醒的时候看见门外有火光,他透过门缝,发现父亲大口喝着酒,把母亲剩下的衣物和照片投进火盆。火星闪烁明灭,映出父亲略带佝偻的身影。虽然纪元看不清父亲的表情,但是他扔每一张照片之前,都会仔细端详许久。
父亲也很想念母亲。纪元不知道自己那晚站了多久,只知道回到床上时双脚已经冰冷僵硬。从那以后,其他孩子嘲笑他“妈妈跟野男人跑了”“没娘养的小杂种”,纪元直接冲上去打架,哪怕鼻青脸肿回家,也不会再在父亲面前提到与母亲相关的话题。
后来,纪元已经能够独立生活,父亲便去了更远的地方打工,每周只能回一次家,直到有一天回不来了。纪元记不清那天自己是怎么到达殡仪馆的,他只记得父亲青白冰冷的躯体躺在台子上,头下血淋淋一片。
“……那个钢筋呀没压紧,风又大,掀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砸过去了……”
“人就这么没了,这娃娃小小年龄就没爹没娘的以后怎么办呀?”
一位自称纪元亲叔叔的男人赶来处理后事,这件事被定性为工伤,老板赔了八万元私了,叔叔解决各类琐事花去两万多,剩下五万都存进银行,给纪元开了个户头。他问纪元想不想跟他回老家。纪元拒绝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他感激雪中送炭,但是自己在这里生养了十六年,所有的悲欢喜乐都留在这座城,他不想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适应。
这些事情都已尘封在记忆深处,今天久违地再次梦到,纪元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房屋开始剧烈晃动,人和物都逐渐分崩离析,在巷子深处潜伏已久的黑暗如同洪水般猛地涌上来。纪元终于掌握身体的主动权,立刻转身跑向巷子口。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被梦境无限拉长,他感觉双腿越来越沉重,只能拼命向前迈开步子。哪怕知道这是虚假的梦,他也不愿意站在原地坐以待毙。
就差一步,一步之遥,几乎要耗尽纪元全部的体力。挣扎间,他依稀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由远及近,如同破开桎梏的一道亮光,
“纪元,醒醒!”
纪元猛得醒过来,还没能立刻从梦境里抽离出来,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都是斑斓的光点,好一会儿才能将目光聚焦,发现叶凡正站在床头弯腰看着自己。
“做噩梦了?”叶凡抚上他的额头,蹭到满手冰凉的汗水,还好没有发烧。
“嗯。”纪元看着叶凡担忧的神情,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他咬住嘴唇,尽量不让情绪流露出来,讨好般地歪头蹭了蹭叶凡干燥温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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