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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再见情浓
接下来的三日,青书果然就守在了镇外,他虽然没有明说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云水镇的人到底还是知道镇外的一群陌生人是为了清秋才来的,而且云水城的父母官还有守军大人都往这小小的云水镇上跑了一趟,还特意到清秋的豆腐坊里逛了一圈。
身在东南公干的卫铭收到青书传书后,差点没当自己在做梦,这些日子他借着四处清缴北芜据点的机会,四处查找清秋的下落,却终是无果。
清秋像是从这茫茫世间消失了一样,最坏的打算便是清秋身子骨单薄,没有熬过寒冷的冬天……如今说找到了,叫他怎么能不兴奋?从东南到云州,他只用了三日便赶了回来,一路上带着十几名亲随纵马狂奔,生生累死了几匹良驹,终于在朝阳初初升起之际赶到了云州城外。
他没有进城,而是直接绕到了城东,马蹄落在云水镇的石街上时响如雷彻,半个镇子都随之震动。
卫铭骨子里是个执拗的人,若非如此,他不会坚持只要清秋。
但同时又有十分强大的自信和十足傲意,对清秋的不告而别,他心里又痛又气,直到除夕夜宁思平说出曾带清秋去了东皇林,他才突然明白,清秋的心事并不全像他以为的那样,是在为将来担忧。
她不要虚无缥缈的承诺,更不会为了他便让自己受委屈,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挫折。
河边的青书终于盼到世子回来,大大地出了一口气,牵了马跟着世子往豆腐坊走去。
两旁的住民纷纷探出头,打量着穿过小镇的一群人。
清秋根本没有心思做什么生意,她得应付街坊邻居的好奇之心,而且居然还有当官的在其中之列,那些人个个都用极低的声音来向她打听那是些什么人,她无言以对,只有关了门求省心。
谁知瑞麟和瑞芳兄妹二人跟着她整晚整晚不睡觉,用那种极无辜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她马上要抛弃他们兄妹似的。
三天了,她何尝不是等了三日三夜,只为见他!蹄声在门外停住,人却没有立时进来,青书等着的三日没有闲着,走了几圈,把清秋这小半年的情形摸了个底掉,哪天到的云水镇,豆腐坊何时开的业,又有谁曾上过她家的门,平日生意怎么办,家里那两个少年男女是什么来历,凡是能打听到的,一样也没落下,此时正在一一向卫铭汇报。
清秋低着头坐在房里,心里有些悲切,这是她的家,不是吗?可外面被人围着,里面也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听说世子爷已经到外面了,她拿不准是站起来迎出去,还是把自己用被子蒙起来,就当谁也不认识她?她手里攥着把木梳,木齿已在她手心里刺下血印却不自知,天知道她心里已完全没有主意。
刚想起身,听得有脚步声从外面走进来,撩开内房的门帘前停了停,而后一挑帘子进来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世子,清秋紧张地要命,心怦怦乱跳,这么久没见,他还好吗?他会说什么?卫铭什么也没说,单把她包着头发的布巾轻轻取下,散落的头发垂在前胸后背,他抓起一把送到脸前嗅着,半晌用低哑的声音问道:“你对人讲夫家姓卫?”
她头垂得更低。
“不过可惜,那个姓卫的相公病死了……”
说到这里,卫铭忍不住咬了咬牙,又道:“我还没有死呢!”
关于这事,清秋得解释一下,说自己是个寡妇,不外是为了方便,难道她要告诉人家自己二十好几尚未成亲?抬头正要开口,已被他紧紧拥进怀里。
久别重逢,清秋自是喜多过忧,那曾经的甜蜜光景让她暂时忘掉所有顾虑,无比柔顺地伏在他胸前,鼻端满是熟悉的气息和一股风尘之味,想来他是匆匆从外地赶回。
“世子爷……”
清秋深深地吸了口气,话将将要出口时却没了勇气,说些什么呢?他收到消息来了,然后呢?若是重回越都城,那当初她又何苦走这么一遭。
可若世子爷不来,不想带她回去,她反倒会觉得他无情。
“想说什么便说,”他终是放开她,拉她坐在自己身边,细细地用手指描绘伊人脸庞,像是研究眼前的清秋与他脑中想过千遍万遍的模样有何不同,最后肯定地道,“你清减了不少,还好。”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她不确定地问:“还好?”
他微一咧嘴:“若我日夜思念的女子,多日不见胖了不少,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离开我后过得很快活,幸好你没有。”
看着她微微失愣的模样,卫铭低低地笑起来,这么久的分离并未让两人之间产生疏离,抱着她软软的腰身,只觉熟悉的馨香浓得醉人,低低地轻喃:“你看我,也没有胖,只是想你……”
远走他乡并没有让她好过一些,同样是为了一个人红颜暗老。
她曾仔细想过这样做是对是错,不论是因为自卑,又或者是怕世俗的眼光,又或者是位尊者与郡王、郡王妃的反对,总之她走了,并且日日夜夜都无比地想念他,一遍遍地回忆世子府里的点滴生活,若此生无缘与世子重逢,那么她将一直回忆下去。
他说日夜思念着她,真的吗?她低低喟叹一声,多日来压抑着的思念与深情,一点点的在心中翻腾起来。
想到离去时候世子将要与康家小姐成其好事,便不由心难过,她的心结未解,垂首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我自然也想着你。”
无人说话,只听见彼此轻轻呼出的气息,此时此刻,卫铭哪里还记得半年来盘旋在心头的些许怒气,曾经想过若是找到她,定会不由分说先质问她为何一句话都没留下,是否连他也不曾留恋过?这会儿见了她却只有温软甜蜜,爱意怜惜……片刻的宁静突然被打断,远远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这不是许久未再弹琴的洪北贤吗?他这一弹不要紧,院子后边那头拉磨的驴子跟着叫起来。
也不能怪那头驴,该是从前落下来的毛病,以为琴声响起便是它的受难日到来,故此一声比一声叫得高。
清秋忍不住失笑,起身将头发挽好,不再是妇人打扮,却结了条辫子,出门一看,院子里站满了世子的亲随,瑞麟拉着瑞芳的手站在院子中间,看样子本想去后头磨坊,却被那些亲随拦下,不让他们乱动。
她看得出两个孩子眼中的惧意,忙招呼瑞麟去磨坊照看着,又让瑞芳来自己身边,小女孩紧紧靠在她身上,连看都不敢看那些亲随。
卫铭跟着出来,阳光下他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疲惫,双目在院子里好好打量了一番,想到从前清秋确是有卖豆腐的打算,不禁苦笑,她还真是倔强,适才在屋里,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年前的事,一是没来得及,二来,这儿不太方便,此时他只想快快带她回云州城里的住处,一切回去再说。
瑞芳抬头怯怯地问道:“秋老板,你要走吗?”
她的小手发颤,眼里的惶恐叫人心疼,清秋看了眼卫铭,察觉到他也在等待她的回答,思忖片刻之后,轻声说道:“我出去几日,你和瑞麟看好门,每日只上午开门做生意便可。”
听到她说只去几日,瑞芳抿了嘴不再说话,秋老板从没有哄过她,她也会做菜,这几日店里每日一菜的事交给她好了,待秋老板回来,定会惊喜。
瑞麟却满心忧虑,他安抚好驴子出来,看着卫铭的眼光充满了探究,他有种预感,这个男人一定会带走秋老板,毁掉他们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日子。
对于这个回答,最不满意的却是卫铭,出去几日?难不成她还想着要回来?听青书说镇上有人给清秋提亲,还有个鳏夫一直对清秋很上心,他微合双眸,掩去眼中的厉色,他会让这里的人都知道,清秋不是寡妇,她的夫君没有死,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嫁给别人。
隔壁的小四哥去外做工还没回来,清秋只得与他老母与娘子道了别,请他们照看一下豆腐坊,只有瑞麟与瑞芳让她不放心,这家都是实在人,曾帮她良多。
卫铭让人留下了许多银两,以做答谢之用,让那对婆媳惊喜不已,没想到清秋竟有如此来头。
轿子是青书早已备好的,候在门口等她。
莫非认定了世子一来她便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清秋咬了咬唇,虽然交代了瑞麟兄妹看店,但她心里还是未能有个决断,到底是只去几日,还是再也回不来?只怕她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得顺从世子的意思。
清秋回眸看了眼身后,卫铭把目光放柔,四目交投的刹那,她心软至极,她成日期盼的不正是这种默契情深吗,天下再大,没有他,到哪里都像是流浪。
轻轻放下轿帘,卫铭翻身上马,一如来时般的气势带队离开云水镇,路过洪家的时候,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男子,呆呆地望着那顶轿子从面前经过,卫铭猜这便是青书说的曾向清秋求亲的那个鳏夫,忍不住摇头,这样的人哪会入得了清秋的眼。
清秋坐着小轿进了云州城,一路来到玉林苑,卫铭拉着她的手片刻不停,一直到了冷香阁,可惜了苑内处处美景,她还没看清便被拉走。
冷香阁卫铭来云州时常住的屋子,他满身的疲惫,只来得及稍稍清洗一下,便拉着清秋倒向床榻,揽着她的腰道:“陪我睡一觉。”
之后便沉沉睡去。
还未到午时,日头还在空中高挂,清秋如何睡得着,待他熟睡后便再次起身,冷香阁外照例守着一队亲随,清秋有些诧异,这些寸步不离的亲随真是忠心,比在世子府的时候还要小心百倍。
见她出来,有两人自动跟上她的脚步,仿佛早已领了命。
这苑子比京城的世子府还要精致许多,此时百花正是盛开之际,其间假山湖水,红花修竹,浑让人忘忧。
这苑中的奴仆甚是知情识趣,无不恭敬地向她行礼,前头迎来的人正是青书,说是已为她备下午饭,另为她备下许多衣物用品,请她去看是否合心意,生怕哪里服侍得不够周到。
城守范守军接到世子回云州的信儿时,正在吃午饭,他抛下最钟爱的蹄膀,匆匆往玉林苑赶去。
等到了玉林苑门口,便碰上了吴太守,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汗,他拱手行礼:“吴太守竟到得这般早。”
相对于范守军的狼狈,吴太守却是气定神闲,一人替他扇着凉风,还有人递上凉茶:“不早了,我都来了小半个时辰了。”
瞧这情形,该是没能进去,范守军也不再让人通报,小心翼翼地问:“里面那位心情不好,不见人?”
虽然没太多人知道卫铭的身份,但当初是动用了守城的军士找人,范守军和吴太守才会知道他的身份。
没找到世子爷要找的人,他们很是不安,怕因此对前程有损,没想到世子会几次三番到云州来,更置下不少产业,大有在这里扎根之意。
俗语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世子卫铭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宠臣,他说一句话,顶得上十年政绩,千里做官只为财,官运亨通财才能来,卫铭每到云州,心情就有些变幻不定,常常接连几日谁也不见,这回又是,连玉林苑的门也进不去,里面的人只说世子连日劳累,正在休息,任谁也不见。
他们两个抱着同样的心思,哪怕是站在世子爷的门前等一辈子,也不能让人抢了先。
“听说世子大人此番前来,还带着一个女人,这会儿不见人,难不成在里面……”
两人相互一看,均带了些暧昧不明的笑意,世子爷是为了找一个女人才来到云州城,他们何不为他多找些女人来呢?夕阳西下,清秋已在苑里逛足一圈,估摸着世子快要醒来,便往回走,青书差了个丫鬟送来份菜单请她定夺,这让她想起从前在世子府的日子,这里与那里,没有什么不同,她又做回了世子的女人。
她握着单子趁着暮色回房,床上的帷帐内一片阴影,她轻手轻脚地上前想看世子是否还在酣睡,只听得那团影子突然开口:“你去哪儿了?”
清秋吓了一跳,才知他已然清醒,便把单子放到桌上,懒懒地答道:“青天白日的睡不着,我去外头逛逛。”
他缓和了语调,又问:“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清秋失笑:“你正睡着,我怎么说?再者有人会跟着我,你醒来后自然就知道了。”
他在帐内幽幽地道:“醒来后看不到你,以为你又走了。”
清秋捂嘴一乐,世子永远气定神闲,几曾有过这般幽怨模样,忍住笑道:“怎么会,这儿不是世子府……”
说完又觉得不妥,若这里是世子府,那么她便要走吗?卫铭微微皱眉,即便是世子府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是总有一个他,难道连他也不曾留恋过吗?他揭帐而出,长长的袍尾拖曳在地,黑发散落在敞开的衣衫里,暮色中带着几分压迫之意,清秋嗓子有些干涩,双目微闭不去看他:“不知世子爷晚膳想吃些什么?”
他来到她身边,离得极近才停住:“你说呢?”
她拿起那张菜单,横在他面前,阻断他如火的目光,心虚地道:“你看这些可还合胃口?”
一张纸如何能隔断他的热情,瞬间便被抽飞,他英俊的脸庞微有些戏谑:“挺合我胃口的,不用看。”
热吻之下,那些无谓的心事和不安全然不见踪影,明明是往极致的快乐里不断沦陷,一吻已毕,清秋的眼中却渐渐有了湿意,想抬头将泪水逼回去,却被牢牢固定在他胸前,只得任由泪水滴入他的衣襟内。
卫铭只觉胸口被灼痛,不由叹息:“我记得被抛弃的人可是我,你又哭什么?”
“你刚刚不见的时候,我四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信了那位天府主人,不愿等我回来便随他离去。”
提到天府,他眸光有丝冷意。
“我没有。”
她鼻音浓重,倒不是因为相信了宁思平的话,其实东皇林那晚,世子根本没有做什么逾矩的行为,那康松蕊夜半私入男子营帐,后被人送回去,若非要说世子爷与她之间有什么,也着实是冤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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