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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郭府。
密室之中,叶千秋正在静坐修身,自观体内,外视天地。
人的身体也是一个小天地,当小天地和躯体之外的大天地发生了某种感应之时,并能稍微调动一些天地之势,这就是天人合一之境。
叶千秋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
蒙古大营之战,叶千秋耗费了将近七成的先天真气,可谓是在破碎虚空,天雷之下,他所经历的最耗费精力的一战。
从蒙古大营离去之后。
叶千秋很快便追上了黄老邪他们。
本来,从蒙古大营到襄阳城,以他们的脚力,一天便可抵达。
但一行五人却是用了三天。
三天里,除了给冯默风、洪七公、周伯通疗伤之外。
五人还顺带指引那些从蒙古大营之中逃亡出来的汉人百姓,朝着襄阳城跑。
这一来一去,便耗费了三日。
进了襄阳城,叶千秋便当即闭关。
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道心在这一场杀戮之中,出现了一丝破绽。
这种破绽,是由厌世之感所导致。
在世俗间的长久修行,经历过一场血腥屠杀,让叶千秋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排斥这些杀戮。
叶千秋修行近三百年。
道心之坚,远非常人想象。
然而,道心想要久固,尚得时时拂拭。
不然,终究会迷失在这天地山河之间。
叶千秋时常自省,问自己修长生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很多人修行、修炼、养生就是为了长生,为了让自己活的更久。
但仔细想一想,这种为了活着而活着的长生,是否太过无趣。
漫长的生命,如果无所事事,其实是一种折磨。
就好比让你呆在一个封闭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过上一万年,你肯定不愿意。
追求长生,是希望更长的寿命里,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些事情,或者去享受生活。
所以长生不是目的,你想要做的事才是目的,长生只是更好的帮助自己达到目的。
道为方向,修炼即为修真,修真即为求真;为的是解答心中疑惑,探究宇宙奥秘,求得真我,弥补自己的不足,明晰事物的本来面目,而非成仙成佛、追求权力财富。
道家修炼,本意是为了探索生命的奥义,其最终极的目的是理解“道”。
可以把道看作是一种本质和规律,所有事物的背后都有其本质和规律,宇宙的规律,自然的规律,掌握并利用这些规律,谋求自身的发展。
蚍蜉不晓昼夜,蟪蛄不知春秋,人的生命总是有限的,为了更好得“道”,需要有更长的生命来做支撑,养生、炼气都是延长生命的方式。
如果只有漫长生命而没有追求,活着其实是一种痛苦。
长生只是在追求“道”的过程中而产生的附属品,得道才是本质,为长生而修道,实则本末倒置,成仙成神更是妄谈。
人有信仰,无论你信仰什么,宗教也好,其他的思想也好,都一定要清楚它背后真正的本质是什么?
否则,舍本逐末,永远得不到。
而他叶千秋的“道”又在何方?
他又该如何去践行自己的“道”?
叶千秋心中不断对着自己发问。
一遍遍洗涤着自己的内心。
修行不修心,便成为了只追寻力量的莽夫,迟早要栽在路上。
叶千秋盘膝而坐,嘴中念道。
“清心治本,直道谋身。”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法是心之臣,心是法之主,无疑则心正,心正则法灵,守一则心专,心专则法验……”
“天地之间岂有橐龠乎,虚而不屈……”
叶千秋一遍遍默诵着道家经典,清净已心,梳通道理。
“杀戮不是目的,以武止戈,方是本心。”
“我非善人,亦非至人,只愿做一真人。”
良久之后,叶千秋的心中再无波澜,平静如斯。
此时,他的魂儿又蠢蠢欲动,想要挣脱躯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今的叶千秋金丹已成,不再束缚自己的魂儿。
魂儿在刹那间,脱壳而出。
物极必反,道穷则变是道家无上法旨。
魂儿一脱壳而出,便好似是心神之中多了一道慧眼。
体内金丹,成为魂儿的灯塔。
处在神魂状态下的叶千秋看到了盘膝而坐,闭目打坐的自己。
他朝着外面飞去。
只见此刻的襄阳城中,美轮美奂。
夜空浩瀚,繁星点点,万家灯火与繁星相互映衬。
叶千秋的魂儿畅游在郭府大宅,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重量,心头空灵无比。
此时,已是深夜。
郭府之上,已然是万籁俱寂。
却是忽然听得前边院里,有婴孩的啼哭声传出。
叶千秋的魂儿飘了过去。
却见那屋内灯光摇曳。
半开的窗户,却是黄蓉和郭靖怀中各自抱着一个婴儿。
夫妇二人正在说着话。
“靖哥哥,你看破虏是不是比襄儿更老实些。”
“襄儿是一点都不怕生人,饿了就知道哭,长大了一定是个鬼灵精。”
身着紫衫的黄蓉一边摇晃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边和一旁的郭靖说道。
郭靖的脸上露出笑意,道:“蓉儿,咱们这两个孩子生下来的还真是时候。”
“本来以为蒙古大军会长驱直入,兵临襄阳城下。”
“谁曾想,叶道长几乎以一人之力,便将鞑子的十万大军给打退。”
“以一人之力敌千军万马,若非是师父、岳父、周伯通他们三位老人家异口同声,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想不到武学之道走到叶道长那种地步,竟然已经和仙神无疑。”
黄蓉微微一叹,道:“是啊,若非爹爹和咱们说叶道长其实是修行了近三百年的得道高人。”
“咱们又岂能相信这样的事情。”
“人间自有奇人在。”
“有叶道长相助,咱们守下襄阳城的把握便更大了。”
郭靖道:“是啊,真当是天佑大宋。”
“叶道长已经闭关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叶道长何时能出关。”
黄蓉闻言,说道:“那可就说不准了,像叶道长这样的陆地神仙,咱们寻常人又岂能猜得透。”
郭靖点了点头,又说道:“此番蒙古人受了大挫,应该不会再短时间内继续南下。”
“襄阳城的百姓总算是有一段安稳日子可以过活了。”
黄蓉也没搭话。
郭靖又在一旁说道:“也不知道过儿和龙姑娘去了何处?”
“希望他不要走上歧途吧。”
黄蓉一听,只说道:“若是他真和那位龙姑娘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靖哥哥打算如何对他?”
郭靖听了,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过儿本性不坏,便是走上了歧途,也和我脱不了关系,都怪我没有管教好他。”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送他上重阳宫。”
黄蓉道:“靖哥哥,你就是责任心太重了。”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我瞧过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郭靖听了娇妻的安慰,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
夫妻二人感情很好,新添了龙凤胎,话更是说不完。
叶千秋只听了一小会儿,便直接回了自己屋子,然后归魂入体。
魂儿在天地间游荡,和人的身体在天地间行走,完全是两种感觉。
“想不到,我已经闭关了半个月。”
“黄蓉也生产了。”
叶千秋的魂儿回到身体当中。
当即睁开了眼睛。
他如今道心稳固,体内的精气神也已经都达到了巅峰。
这一次大战,给了他不小的启示,让他心境修行更进一步。
这一趟闭关,可以结束了。
……
翌日,一大早。
叶千秋一出关,便被人请到了郭府大厅。
大厅之中。
黄老邪、洪七公、周伯通、郭靖、黄蓉都在。
叶千秋一进城,便闭关。
而且一闭关,就是半月之久。
着实是让众人捏了一把汗。
此时,看到叶千秋神采飞扬的出关。
顿时,众人的心情自然都好了不少。
到了正午时分,郭靖在府上大摆筵席,宴请众人。
郭府之上,本来就住着从大胜关陆家庄赶来的不少江湖群雄。
自从半月之前,蒙古人十万大军南下的消息传来。
各路群雄便已经纷纷齐至襄阳。
本以为,襄阳城会有一场大战。
谁曾想,蒙古人的十万大军还没有到了襄阳城,就已经大败而归。
这一战,天下皆惊。
但是,这一战的详情,却是很少在外流传。
只是那些从蒙古大营之中被叶千秋救出的那些普通百姓口口相传,是一位仙人从天而降,救了他们。
而那些逃走的三万余蒙古人,更愿意称呼叶千秋为“九天杀神”。
直到数年之后,他们都不知道叶千秋的名姓,但是提到“九天杀神”之名,却是如雷贯耳。
郭府的宴席上,叶千秋毫无意外的再次成为了焦点。
一众群雄纷纷忍不住来向叶千秋敬酒。
蒙古大营一战的结果是喜人的。
至于过程,黄老邪也就对寥寥几人提起过。
这些江湖群雄,只是以为叶千秋等人纵火烧了蒙古人的粮草,又引起蒙古大营的混乱,才让蒙古人死伤了许多。
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于叶千秋等人的敬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宴席直到傍晚才结束。
叶千秋也不着急离开襄阳。
一来是为了看蒙古人下一步的动作。
二来也是趁着黄蓉刚刚生产,奶水很足,让她连带着将他救回来的那个孩子也一起带一带。
叶千秋给他救回来的那孩子起名“敬天”,意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孩子随他的姓,就姓叶。
这一日。
叶千秋和郭靖到城外走走,瞧一下襄阳四城的防务。
二人各乘一匹战马,并骑出城。
出了城后,二人一路纵马朝着城西去。
行了没有多时,只见有一条小溪横出山下。
郭靖指着那条小溪,道:“叶道长,这条溪水虽小,却是大大有名,名叫檀溪。”
叶千秋闻言,微微一笑,道:“三国时,刘皇叔跃马过檀溪,原来这溪水便在此处。”
郭靖道:“刘备当年所乘之马,名叫的卢,相马者说能妨主,哪知这的卢竟跃过溪水,逃脱追兵,救了刘皇叔的性命。”
说到此处,郭靖不禁喟然叹道:“其实世人也均与这的卢马一般,为善即善,为恶即恶,好人恶人又哪里有一定的?”
“分别只在心中一念之差而已。”
叶千秋闻言,微微一笑,瞥了一眼郭靖,见他神色间殊有伤感之意。
叶千秋道:“郭兄弟说道倒是一点都不错。”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事情,善恶如此,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阴阳守恒,阴多一些,阳就少一些,阳多一些,阴就少一些。”
二人策马行了一阵,到了一座小山之上,升崖远眺,但见汉水浩浩南流,四郊遍野都是难民,拖男带女的涌向襄阳。
郭靖伸鞭指着难民人流,说道:“蒙古大军虽然撤了,但是襄阳以北之地,大部分都已经是被蒙古人所占领,除非将蒙古人彻底赶回草原去。”
“不然,这蒙古人屠戮汉人百姓之事,便不会停歇。”
“蒙古人令我百姓流离失所,实堪痛恨。”
从山上望下去,见道旁有块石碑,碑上刻着一行大字:“唐工部郎杜甫故里。”
叶千秋道:“襄阳城是个好地方啊,连杜工部这位大诗人的故乡也在此处。”
郭靖扬鞭吟道:“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叶千秋听他吟得慷慨激昂,跟着念道:“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部?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郭靖道:“前几日,我和蓉儿谈论襄阳城守,想到了杜甫这首诗,她写了出来给我看。”
“我很爱这诗,只是记心不好,读了几十遍,也只记下这几句。”
“自古以来,文人雅士会做诗的不少,但千古来只推杜甫第一,当是因为他忧国爱民之故吧。”
叶千秋笑道:“自然是如此了。”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那么文武虽然不同,道理却是一般的。”
郭靖听到叶千秋说到这一节,很是欢喜,说道:“经书文章,我是一点也不懂,但想人生在世,便是做个贩夫走卒,只要有为国为民之心,那就是真好汉、真豪杰了。”
叶千秋却在这时突然问道:“郭兄弟,蒙古大军虽然撤了,但定然还会卷土重来,你说襄阳守得住吗?”
郭靖沉吟良久,手指西方郁郁苍苍的丘陵树木,说道:“襄阳古往今来最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是诸葛亮。”
“此去以西二十里的隆中,便是他当年耕田隐居的地方。”
“诸葛亮治国安民的才略,我们粗人也懂不了。”
“他曾说只知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至于最后成功失败,他也看不透了。”
“叶道长,我曾经也和蓉儿谈论过襄阳守得住、守不住,谈到后来,却是想着,无论守得住与否,无非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这八个字而已。”
叶千秋闻言,从郭靖的这话语当中听出了壮烈豪迈之气。
叶千秋却是突然问道:“郭兄弟,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取而代之了大宋朝廷。”
“你还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郭靖闻言,一脸奇怪的看着叶千秋,道:“道长是说蒙古人一定会取大宋朝而代之吗?”
“襄阳城在,我郭靖就在。”
“襄阳城破,我郭靖恐怕也不会生还了。”
叶千秋闻言,却是微微摇头,笑道:“那我这样问你,你是为了大宋而战,还是为了大宋的百姓而战?”
郭靖稍加思索,似乎察觉到了叶千秋这前后话中的含义。
“当然是为了大宋的百姓而战。”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那就是了。”
“古往今来,天下大势,皆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宋立国祚二百余年。”
“也该走到尽头了……”
叶千秋骑在马背上,眺望远方。
郭靖虽然反应慢了些,但是并不是真傻。
他听出了叶千秋话语之中,带着的其他意思。
只是,他不愿意去深究,也不愿意去深想。
他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天下间的战火早日平息,早日将蒙古人给赶回漠北草原去。
……
又过半个月。
从各方传来的消息,终于确定了,短期之内,蒙古人不会再行南下之举。
众人欢呼雀跃。
叶千秋也不继续在襄阳停留,准备回华山。
这一日一大早。
黄蓉、郭靖,还有他们的大女儿郭芙、两个徒弟武氏兄弟,便来送叶千秋等人。
黄蓉朝着黄老邪道:“爹,女儿刚刚生产,不便长途跋涉,待两个孩子再大一些,我便和靖哥哥带着孩子一起去华山探望您老人家。”
郭靖也说道:“岳父大人,师父,叶道长,保重了。”
郭芙和陆无双、程英两姐妹依依不舍的道别。
她们年龄相仿,在襄阳城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一起练武,感情自然是日益渐深。
郭芙自小任性,但是自从见识了陆无双和程英两姐妹的武功之后,便一直在暗暗下功苦学,希望不会比陆、程两姐妹落下多少。
叶千秋一行人和郭靖夫妇告别,骑着马向北而去。
这一行人,可算是不少。
除了叶千秋、黄老邪、洪七公,还有陆无双、程英、冯默风,外加一个小不点“叶敬天”。
周伯通在回到襄阳城的第三天,就一个人跑了。
他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
叶千秋一进襄阳,就闭关,让他想和叶千秋学武功的心思也淡了不少,便一个人偷偷溜了。
众人也知晓周伯通一向如此,皆是不以为意,不然周伯通也不会被人唤作“老顽童”。
一行人策马向北,不到一日,便已经回到了华山脚下。
众人也不停歇,一路朝着山上行去。
到了夜里,终于回到了千秋宫。
洪七公本来四海为家,但千秋宫中有无上武学供他参考,他一个好学之人,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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