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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知掌门下山所为何事?”
赤松子和长生子皆是一脸疑惑。
道家刚刚归于一统,虽然说山上的日常事务大部分无须掌门亲自过问,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掌门每隔几日便给道家众弟子讲道。
众弟子已经习惯了掌门在山上的日子,现在掌门要下山去,赤松子和长生子还是有些不舍的。
那边,道玄子和北冥子的脸上却是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叶千秋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找你们二人前来的缘由。”
赤松子和长生子齐声道:“请掌门指点。”
叶千秋微微颔首,然后说道:“这百年来,天下战乱不休。”
“既然天下一统之势已显,那我道家自然不能是袖手旁观,要顺势而为。”
“秦奋六世之余烈,天命在秦,我欲先去一趟咸阳,亲自面见一趟秦王嬴政。”
“天下欲久安,需要一位明主。”
赤松子和长生子闻言,若有所思。
长生子在一旁说道:“虽然秦国目前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也有一统天下之气象。”
“但秦法严苛,终究不是久治之道。”
叶千秋笑道:“正是因为秦法严苛,所以我道家方才有用武之地。”
“我与秦王嬴政有过一面之缘,此子有天命在身。”
“但是,眼下的秦王嬴政是龙潜于渊,所以,我打算相助其一二。”
“来日,秦国一统天下,道家也可无虞。”
赤松子闻言,则道:“既然掌门已经决定,那我们自然不会反对掌门的计划。”
“只是,掌门此次下山,是否需要带上些其他弟子。”
叶千秋道:“自然要带,嬴政目下手中可用之人甚少。”
“此入咸阳,我欲带六名弟子一起下山。”
“这六名弟子必须是心思剔透,办事得力之人。”
“你们二人去挑选这样的六名弟子,明日一早,让他们来寻我,随我一起下山。”
赤松子和长生子闻言,尽数奉命而去。
待赤松子和长生子离去,道玄子在一旁说道:“太玄师兄此次下山,何时归来?”
叶千秋道:“我到咸阳盘桓几日,待与秦王嬴政结下善缘,还会前往赵、燕、齐三地。”
“还应该会去往稷下学宫拜访儒家荀子。”
“待一切事了,我自会回山。”
道玄子和北冥子闻言,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
翌日一早,赤松子和长生子各带着三名弟子前来幽林小筑,和叶千秋道别。
叶千秋也不再耽搁,带了这六名弟子便直接下了太乙山。
这六名弟子,三名是赤松子的弟子,三名是长生子的弟子。
长生子的三名弟子是逍遥、木虚、木冲。
赤松子的三名弟子是碧清,碧卬、碧春。
一行七人下了太乙山,便直奔七信侯门客,专一督察正误之功!”
“大著求错,如商君徙木立信。”
“无论何人,但能改得一字,立赏千金!”
如此旷世奇观,潮水般朝着这边聚拢而来的人群顿时亢奋无比。
还不到半个时辰,南门东城墙下已经是人如山海。
护城河两岸的大树上,挂满了顽皮的少年。
车马场停留的车马,被纷纷来凑热闹的人们全部挤了出去。
识字的士子们纷纷站上了石礅,站上了土丘,高声念诵着白布墙上的文章。
人群中时不时一片哄然惊叹,一片哗然议论。
有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工匠,看起来却是十分轻松,遇见寻常难谋一面的老熟人,便哈哈大笑着一声,然后说道:“老哥可识字!快去改那吕氏春秋,改一个字就价值千金,足够你走遍天下了!”
对面的老熟人也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该你老兄弟改!”
“一个字,足够你这老鳏夫娶一百个老妻!”
旁边的人听了,皆是哄然大笑。
那些读过书识得字的人,无论学问高低根基深浅,各个红着脸盯着白布黑字的大墙,费力的端详着揣摩着。
希望从中弄出一个两个自己能解得清楚的字,好来说上几句。
这时,只听得逍遥子和一旁的叶千秋小声说道:“掌门,听闻文信侯吕不韦编纂《吕氏春秋》数载,想不到已然成书了。”
叶千秋道:“逍遥,你在关中行走多年,你对文信侯吕不韦怎么看?”
逍遥子闻言,面上平静无比,只听得他回道:“文信侯吕不韦以一介商贾之身,封侯拜相,执掌秦国朝堂数载,让秦国愈发的民富国强,他又著书《吕氏春秋》,确实算得上是一代名相。”
叶千秋笑了笑,道:“你在江湖上走的多,从前有没有想过去投吕不韦门下?”
逍遥子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摇头说道:“我一向不喜为官。”
叶千秋瞧了他一眼,逍遥子入门之前,身世背景已经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道家收徒何其严格,自然不会将来历不明之人,收入其中。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布衣的士子跳上了一个石礅,站在那石墩上高呼道。
“诸位,在下念它几篇,改它一字,平分赏金如何?”
“好!”
围观的秦人呼喝了一声。
只见那布衣士子一回身,指点着白墙大布高声念道:“这是《贵公篇》!”
“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则天下平矣!”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
“阴阳之和,不长一类。”
“甘露时雨,不私一物。”
“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围观的秦人听到这里,纷纷鼓掌高呼。
“好!说的好!”
“确实是好文章!”
有人朝着那布衣士子问道:“小子,这文章你改得改不得?”
那布衣士子面露惭愧之色,朗声道:“如此惊世文章,我改不得!”
说罢,那布衣士子跳下了石墩,悻悻了挤进了人群之中。
这时,又有人跳上了石墩,指着那白墙大布上的文章高声道:“《顺民篇》,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
“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
“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曾有之也。”
“得民心,必有道。”
“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有不悦。”
“取民之所悦,而民取矣!”
“民之所悦,岂非终哉!此取民之要也。”
逍遥子虽然是豪侠,但也是通晓文章之人。
他听到这里,不禁赞叹道:“难怪文信侯能将秦国治理的如此兴旺,观此《吕氏春秋》,便知晓文信侯已明天下之心。”
叶千秋微微一笑,道:“确实是流传千古的好文章。”
就在这时,只听得人堆外面,有人突然高呼道:“纲成君到!”
熙熙攘攘之际,只见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华贵的大车缓缓驶来。
只见那车马停在车马场边,有几人从车上抬下一口红绫缠绕的大铜箱。
还有几人簇拥着一个头发披散的白发老者来到了大白墙下。
只听得书案旁的门客一声长喝:“诸位,请让开一条路,让纲成君过来!”
众人闻言,便直接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那身着大红锦衣,须发雪白的老者,大步走到一块大石前,推开前来扶持的门客,一步蹬上石礅。
众人见状,便知那老者有话要说,倒也不再出言。
只听得那老者朗声道:“诸位,老夫业已辞官,将行未行之际,受文信侯之托,前来督察征询一字师。”
“《吕氏春秋》者,文信侯为天下所立治国纲纪也。”
“今日公诸于咸阳市门,为的是公示天下,让万民斟酌!”
“天下学问士子,但有目光如炬者尽可前来一较对错。”
“只要改得一字,立赏千金,并尊一字师!”
“老夫已非官身,决以公心评判,来人,摆开赏金!”
话音落下,只见他身后的两名门客解开了红绫,打开了箱盖。
只见箱子里整齐的一层金饼散发着灿灿生光,呈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一时间,围观的那些人全部不发一声,静悄悄的,直愣愣的盯着那一箱子的金饼子。
叶千秋对钱财之事全然不在意,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财帛动人心。
这一字千金,却是让人动心。
当年,商鞅徙木立信。
如今,吕不韦一字千金,不愧是散尽家财扶持嬴异人的吕不韦,手笔就是大。
当今之世,七国之相邦,能有这般气魄的,还就真的只有吕不韦一人而已。
一部书交与万民斟酌,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过。
诸子百家法墨道儒,皇皇典籍如满天群星,但却是没有一家让老百姓斟酌过。
叶千秋虽然是道家之人,也在刚刚不久著出了《道经》。
但以《道经》之高深莫测,莫说让人改之,天下间能读懂的,也是万中无一。
当然,道家之人,无须向吕不韦这般图谋民心公义。
但从此事一看,见微知著,便可知吕不韦之才。
这倒是让叶千秋对吕不韦有了点兴趣,心中想着,这一趟到咸阳来,本是为助嬴政而来。
现在看来,这吕不韦他也得见一见才是。
这时,只听得有人高呼道:“天下文章岂能没有改动的地方?”
“我来!”
只见一个红衣士子手持一口长剑,从人海中大步流星而来,走到了那大墙之下。
那白发老者走下石礅,遥遥一拱手道:“敢问足下,来自何国?高姓大名?”
红衣士子一拱手,昂首道:“鲁国士子淳于越,孟子门下是也!”
那白发老者不禁失笑道:“鲁国已灭,你当是楚人或齐人才是。”
红衣士子断然摇手道:“世间虽然已经没有了鲁国,但我心中有鲁,便是鲁国子民!”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不屑与之争辩,虚手一请道:“此非论战之所,足下既有改文之志,请做一字师。”
“校勘学问,儒家当仁不让。”
淳于越冷冷一笑,一步跨上石礅,剑指白布大墙,朗声道:“诸位且看,此乃《仲秋纪》之《论威篇》。”
“其首句云:‘义也者,万事之纪也,君臣上下亲疏之所由起也,治乱安危过胜之所在也。’可是如此写法?”
“正是!”四周围观的一些士子齐声回道。
“在下便改这个‘义’字!”
淳于越的剑鞘不断击打着白布大墙。
“义字,应改为礼字!”
“万事之纪,唯礼可当。”
“孔夫子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己复礼也。礼为纲纪,决然不可变更。以义代礼,天下大道安在!”
一时间,人群之中,却是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落在那淳于越的身上,静静看着,没有人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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