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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是最好掩盖罪恶的时候。
长夜漫漫,蕲年宫中。
嬴政迟迟无法入睡。
他索性合衣盘坐在榻上,头发披散在肩膀两侧,开始修炼起来。
无论是炼气,还是炼神,夜晚子时往后的效果都是甚妙。
嬴政炼神、炼气之期尚且只有一年有余。
但,浑身精气内敛,神韵其芒,已然有了王道与霸道共存之势。
此时,也是愈发的深了。
蕲年宫的这座宫殿之中,灯火通明。
无人来打扰嬴政休息。
长夜漫漫,似乎没有尽头。
在那灯光照耀不到的宫殿角落之中。
突然有一阵风莫名其妙的升起。
一道影子融于黑暗之中,渐渐朝着嬴政的方向蔓延而去。
那只是一道影子,仿佛没有实质。
大殿之中,寂静的可怕。
嬴政仿若未觉。
滴答!
滴答!
滴答!
不知何时,嬴政的耳边仿佛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似乎有一滴又一滴的水,在不停的往下落着。
嬴政突然惊觉,猛然睁开了双眼。
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丈之处!
那是一把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长剑!
但是,长剑之光,终究在黑夜之中绽放。
嬴政看着手持长剑的那人,仿佛与黑暗完全融为了一体。
即便是你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的存在,但心头就是有一种感觉。
这个仿佛根本不存在。
这种介乎于虚与实之间的态势。
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发自于心底的恐惧。
嬴政此刻倒是没有露出分毫慌乱之色。
下一刻。
剑光一闪。
那道影子倏然之间横跨丈许,剑指嬴政的咽喉!
这是要一剑封喉!
铛!
就在那把剑刚刚掠起之时。
那把剑突然从那道影子的手中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时,叶千秋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了嬴政的身前。
而叶千秋面对的这个黑影,也已经完全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他的身形缓缓往后倒了下去。
那是一个中年人,模样看起来普普通通,丢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是死士。”
“断水剑的剑奴。”
“看来,是嫪毐派他来先试探一番的。”
叶千秋看着那剑奴的尸体,缓缓说道。
嬴政从榻上站了起来,朝着那剑奴的尸体看了一眼,道:“先生果然神算,料到了嫪毐今夜定然不会让寡人平稳渡过。”
“这猪狗之辈,若是知道此事,恐怕明日便会狗急跳墙了。”
叶千秋却是微微摇头,道:“未必。”
嬴政蹙眉道:“哦?先生有何高见?”
叶千秋道:“这断水剑奴一死,很可能倒是让嫪毐小心从事。”
“三日之后,嫪毐恐怕是不会来了。”
嬴政道:“那该如何是好?”
“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蕲年宫吧。”
叶千秋道:“嫪毐反叛,王上诛杀嫪毐,便是名正言顺。”
“而且,嫪毐一党的人,并不算少。”
“分布在大秦上下。”
“如果不能一举肃清嫪毐余党。”
“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嬴政蹙眉道:“依先生的意思是?”
叶千秋道:“等。”
“时间耗的越久,嫪毐会比我们更加心急。”
“这等猪狗之辈,身旁有人给其出谋划策,但他身旁的那些人皆是一些趋利的小人罢了。”
“只要时间一过,让他们自以为准备的十分妥当之时,定然会一举反叛。”
嬴政闻言,缓缓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
这时,嬴政突然朝着殿外叫道:“小高子,叫人进来把这人给拖走!”
赵高的身形蹭蹭蹭的跑了进来。
后边,还跟着几名内侍。
赵高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剑奴,又看了看地上的那把断水剑,急忙摆手让其他几名内侍一起将那剑奴的尸体给搬了出去。
待赵高等人出去。
叶千秋抬手一招,将那断水剑吸附在了手中。
嬴政道:“没想到昔年越王勾践寻名师欧冶子以昆吾山赤金所铸造的八把宝剑,却是成为了这天下间最为锋利的,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器。”
叶千秋道:“剑本身是无罪的,只是用剑的人身上充满了太多的罪恶。”
越王八剑,叶千秋已经拥有了断水、黑白玄翦。
……
雍城,大郑宫。
嫪毐在宫殿之中走来走去。
脸上不免浮现出了一抹焦急之色。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走了进来。
那名内侍小跑到嫪毐身前,朝着嫪毐道:“长信侯,断水没有回来。”
嫪毐闻言,急忙说道:“断水已经去了一日一夜,还没有消息,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立马去将围在蕲年宫外的魑魅魍魉给撤回来。”
那名内侍闻言,当即离去。
不多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那人朝着嫪毐躬身道:“长信侯。”
嫪毐摆了摆手,道:“赵竭,你来的正好。”
“后天动手之事,可能要有变化了。”
那人是嫪毐的走狗,唤作赵竭,凭借着嫪毐的权势,也是大秦的一名官员。
赵竭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道:“长信侯怎么了?”
嫪毐道:“我派去刺杀嬴政小儿的死士没了。”
“嬴政小儿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散出来。”
“看来,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动静。”
“后日行事,终究是准备的不太妥当。”
“你去通知冷奇等人过来议事,再做定夺。”
那赵竭闻言,当即躬身退去。
……
三日过去,嫪毐并未来到蕲年宫,派一名老吏送来一书,说祭祀之物尚未备好,祭天台尚未竣工,冠礼还须稍待时日,让嬴政在蕲年宫歇息等候便是。
嬴政听到这个消息,和叶千秋说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
叶千秋道:“嫪毐所筹谋之事,尽在掌控之中。”
“咱们的探子已经混入了嫪毐的幕僚之中。”
“据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嫪毐此番行事,大概有六万精兵。”
“这六万精兵有的来自于各县守护县城的步卒营。”
“还有来自是卫尉部属的王城护卫军,还有就是官骑,也就是国府各官署的护卫骑士。”
“还有两只,其一是西北戎翟部族的轻骑飞兵。”
“其二便是嫪毐麾下的那武三营。”
“嫪毐已经打算以秦王印与太后印合发急诏,由内史嬴肆暗中协助,调集关中各县卒与各官署之官骑。”
“然后再以太后之小兵符,密调卫尉的王城护卫军,飞骑特使星夜奔赴陇西,召戎翟飞骑赶入关中。”
“眼下嫪毐的武三营已经驻扎在了岐山三道溪谷,届时,武三营便是攻蕲年宫的主力。”
“那些卫卒、县卒、官骑则统由赵竭率领,驻扎渭水官道,截杀王上护军与咸阳有可能派出的援军。”
“戎翟飞骑驻扎陈仓要塞,防备咱们突围,逃往老秦部族的根基之地秦城。”
“咸阳长信侯府邸的卫卒与门客同时举兵,攻占丞相府,擒杀吕不韦。”
“嫪毐在山阳、太原的两处封地家兵同时攻占山阳城与太原城。”
嬴政闻言,脸上泛起笑意,道:“嫪毐这个猪狗之辈,恐怕根本想不到,他的所谓计划,早已经在先生的掌控之中。”
叶千秋笑了笑,道:“嫪毐这几日不会有动静了。”
嬴政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棋盘,道:“先生,索性无事,咱们来手谈两局。”
叶千秋点头笑道:“王上请。”
二人落座,开始悠闲的弈棋。
事实上,蕲年宫中看似一派祥和。
但却是外松内紧。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归是异常的平静。
叶千秋和嬴政在蕲年宫一住便是半个月。
这期间,盖聂、逍遥子、木虚子等人成为了刺探嫪毐大郑宫消息的主力。
有叶千秋在,盖聂无须担心嬴政的安危。
他们用了大半月的工夫,将嫪毐大郑宫的部署给摸了个清楚。
嫪毐手下掌握着一股罗网的力量。
断水剑剑奴虽然死了,断水剑也落在了叶千秋的手中。
但是,罗网有八个等级的刺客。
天杀地绝,魑魅魍魉。
自从嫪毐成为了长信侯以来,他就组织了一支完全由阉人组成的刺客杀手团。
这些刺客杀手全部都算是罗网之人。
只不过,他们只听命于嫪毐。
没有了断水剑,嫪毐一样可以号令这些罗网刺客。
转眼间,已经到了三月初。
嬴政的冠礼大典泥牛入海,嫪毐对蕲年宫置之不理,咸阳群臣也没有动静。
一个月前,嬴政率着千余人的仪仗队浩浩荡荡的从咸阳出发,来到了雍城。
但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本该早已经完成的加冠大礼,却是迟迟没有完成。
有叶千秋的谋算,嬴政还沉得住气。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
这一日,叶千秋和嬴政正在游园,观赏着蕲年宫的风景。
这时,只见那边有两名侍女端着果盘走了过来。
两名侍女放下果盘,就要离去。
嬴政却是突然开口道:“你们两个等等。”
两名侍女登时停住,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嬴政却是说道:“抬起头来!”
只见两名侍女缓缓抬头,露出了两张花容月貌的脸庞。
嬴政蹙眉道:“寡人到了蕲年宫也有一个月了,好像从来没有在蕲年宫见过你们两个。”
叶千秋看着那两名侍女,不禁挑了挑眉。
这两名侍女不是旁人,正是东君和月神这两个小丫头片子。
这二人居然也跑到雍城来了。
叶千秋朝着二人看了一眼,没有多言。
只见东君和月神朝着嬴政低声道:“蕲年宫的随行人员上千人,王上不记得我们也是正常的。”
嬴政闻言,又打量了二人两眼,然后摆手道:“行了,你们两个下去吧。”
东君和月神便低头朝着一旁行去。
嬴政看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后,嬴政和叶千秋说道:“寡人觉得这两个婢女有点问题,先生觉得如何?”
叶千秋微微一笑,没有隐瞒,据实说道,道:“这两个婢女是阴阳家弟子,是追随我而来。”
嬴政闻言,面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阴阳家的弟子?”
叶千秋点了点头,道:“她们两个都将是阴阳家未来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们两人,一个承继了东君封号,一个承继了月神封号。”
嬴政听了,暗自点头道:“东君,月神。”
“先生能否为寡人讲一讲这阴阳家?”
叶千秋笑了笑,道:“自无不可。”
……
咸阳城,地下宫殿。
东皇太一盘坐在星斗穹顶之下,本来一动不动的他,突然说道:“东君、月神、帝星。”
“呵呵,太玄子,这颗帝星可注定是孤独的。”
……
咸阳,丞相府。
留守咸阳的吕不韦正在大书房里,看着公文。
相府现在是越来越清净了。
蔡泽和叶千秋跟着嬴政去了雍城。
吕不韦也是乐得清闲。
整日在府中看看书,剪剪花草,倒也自得其乐。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他执掌秦国朝堂十数载,即便眼下要从这舞台之上退下去了。
也终究是要再唱一出大戏才行。
吕不韦最近有些困乏,时常看着看着公文,就在大书房里打起盹儿来。
这时,清风吹进了大书房当中。
掩日的身形再度出现。
吕不韦醒转过来,有些迷迷楞楞的看着掩日。
掩日朝着吕不韦躬身道:“相邦,魏国那边传来消息。”
“魏人欲助嫪毐。”
“而且,惊鲵的下落,也已经找到了。”
吕不韦闻言,蹙了蹙眉头,然后说道:“这个惊鲵杀了信陵君魏无忌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她想反叛,确实是有些问题。”
“去把惊鲵给带回来。”
掩日道:“相邦,惊鲵嫁给了农家烈山堂田猛。”
吕不韦蹙眉道:“农家?”
“庞煖率五国合纵,便有农家侠魁田光的参与。”
“惊鲵嫁给了农家的人。”
“呵呵,这倒是有趣。”
掩日道:“请相邦放心,我一定将惊鲵给带回来。”
吕不韦摆了摆手,道:“罗网终究还是要交给王上的。”
“你的动作要快。”
“王上加冠之后,本相卸任,你要赶在这前面回来。”
掩日躬身:“明白!”
话音一落,掩日消失在了大书房之中。
吕不韦见掩日走了,唏嘘一叹,然后又开始打起盹儿来。
……
雍城,蕲年宫中。
吕不韦每日都会派来一个飞骑特使向嬴政禀报政事,并带来重要的公文。
这一日,嬴政刚看完手上的公文,和一旁的叶千秋说道:“先生,咸阳一切如常。”
“这嫪毐倒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叶千秋笑了笑,道:“冠礼大典是朝臣公请而太后特诏的大事,嫪毐不可能不了了之。”
“目下出现了为法度所不容的“臣慢君”之僵局,意味着嫪毐已经不怕和王上翻脸对峙。”
嬴政道:“嫪毐这个猪狗一般的蠢货,简直愚蠢至极,他这般作为,无异于公然向朝野昭示野心,纵使他不反,也没活路了。”
叶千秋微微一笑,道:“”对嫪毐不可以以常理度之。”
就在叶千秋和嬴政在蕲年宫之中等待嫪毐奋起一击之时。
大郑宫中,嫪毐却是已经踌躇满志,终于准备妥当。
只见他大手一招,召来一名书吏,对着那名书吏说道:“去蕲年宫给嬴政小儿送信!”
“就说长信侯四月初三为我儿嬴政行加冠大礼!”
那名书吏急忙手书一封,嫪毐盖上了太后和长信侯的印信。
那名书吏带着信急匆匆的朝着蕲年宫去了。
……
蕲年宫中。
扯高气扬的书吏正在朝着嬴政宣读着来自长信侯的诏书。
“假父长信侯决意于四月初三为嬴政我儿大行冠礼,自谷雨之日起,我儿政得在蕲年宫太庙沐浴斋戒旬日,以迎冠礼。”
那书吏读完诏书,淡淡的笑道:“长信侯有言,沐浴斋戒之日,蕲年宫得日夜大开宫门,以示诚对天地,王上可明白?”
嬴政捧着诏书,一脸木然的摇了摇头,道:“我并无兵卒,大开宫门,教狼虫虎豹进来吗?”
那书吏一挥手,道:“斋戒之日,自有兵马护卫蕲年宫,王上只需清心沐浴斋戒便是!”
嬴政闻言,大喜,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只需清心沐浴斋戒便是。”
书吏不屑的笑了笑,然后大摇大摆的去了。
嬴政看着那书吏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站在不远处的赵高看到嬴政的目光,多瞅了那书吏两眼,早已经将这名书吏给记在了黑名单之上。
只待时候一到,便替王上诛杀此獠!
那书吏走了。
嬴政让赵高将叶千秋、纲成君蔡泽给找来。
叶千秋和蔡泽刚一进殿。
嬴政便道:“先生,纲成君。”
“嫪毐已经来信,定在四月初三行加冠大礼。”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如此算来,也不过只有五日光景了。”
蔡泽在一旁道:“嫪毐此贼,终于是忍不住了。”
“还有五日!”
嬴政将手中的诏书狠狠的摔向厅中的铜鼎,竹简顿时哗啦哗啦的四散开来,四处乱飞。
嬴政的脸上闪过寒光,朝着蔡泽道:“纲成君,吩咐下去,自今日起,除斥候之外,一律吃好喝好,睡足了觉,养精蓄锐!”
“只待嫪毐狗贼一起刀兵,便直接诛杀此獠!”
蔡泽闻言,登时躬身道:“明白!”
蔡泽躬身退去。
殿中便只剩下了叶千秋和嬴政两个人。
嬴政看着叶千秋道:“先生,苦等数日,终究要一网成擒了!”
叶千秋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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