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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白虎来得快, 去得也快，如一阵风般，转眼就了无踪影。

绿云在原地站了一会, 鼻尖忽而飘过一阵血腥味。

她循着这股气味垂下眸，看向自己的右手。

干净白皙的指腹上，凝固了几团深色血印。

然而，她没有任何痛感, 也没有受伤的印象。

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血，是白虎的。

她蓦地转过头，看向白虎离开的方向，那里依旧伫立着专属于白露的雕像，庞大而精美。

她的心微微刺痛，不知缘由。

*

万兽宗的山门坐落在绿荫环绕的群山中。

这附近除了万兽宗的外门弟子外, 还居住着许多普通人。

近段日子, 这些普通人中流传着一个美好的传说。

“山上有条大蟒蛇, 是菩萨下的坐骑转世, 成精了咧！”

里村的黎婆婆对此是不信的，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在这山上见过的蟒蛇没有十条也有九条。

蟒蛇说是没有毒, 实际上比毒蛇还难缠。

遇上毒蛇，九尺高的大汉拿根棍子那么一戳, 不说戳个稀巴烂, 戳个对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要是换作蟒蛇，别说九尺高的大汉了，就是狮子来，也只有被一口吞的下场！

那么高那么大的蟒蛇，皮硬, 力气又大，要真遇上了，别说菩萨下的坐骑转世，就是菩萨亲自来，那也是无力回天啊！

黎婆婆胡思乱想着，脚下一个不小心，差点被胡乱横在路上的树枝绊倒。

她扶着一旁的树干喘气，擦汗时顺便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日落西山，现在还有点光，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用不了一刻钟，这点光就会彻底消失在天幕后，伴随而来的，还有刺骨的寒意。

这个时候，她最该做的事就是原路返回，能离这座山有多远就多远。

夜晚人不能视物，但对于某些动物而言，却如活动在白昼般自在。

它们蛰伏一整个白天，为的，就是夜晚来上一顿大餐。

年逾古稀的黎婆婆瘦骨嶙峋，裸露在外的皮肤干巴巴的，如风干的树皮，这对于那些动物而言大约算不上一顿大餐，但是作为餐后磨牙棒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远处，传来隐约的窸窣声。

这对于一个独行在树林间的老人而言，实在不算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但黎婆婆别无选择。

她咬了咬牙，迈着颤颤巍巍的双腿，浑浊的双眼中涌现出一抹坚毅，看着树林深处，继续前行。

半个时辰前，隔壁汤婆婆家的儿媳妇满头大汗地跑去田里告诉她，她的孙女雨香偷偷溜上了山，说是过一会就回来。

汤婆婆家的儿媳妇才刚出月子，怀里还抱着个离不得人的小娃娃，虽然着急但也追不上身形灵活的雨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没入深山之中。

黎婆婆得了消息，立马扔了锄头往山上跑。

她不怪汤婆婆家的儿媳妇，只怪自己不够仔细，没能发现雨香最近的异样。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外面产生兴趣太正常了，是她这个当奶奶的疏忽了，没有好好告诉雨香深山里藏着的危险。

他们这个村子友善和爱，每次出了什么事，村长都会组织人一起帮忙，共渡难关，但这回她实在是等不了大部队了。

雨香是她那早亡的儿子儿媳妇留给她的命根，这些年来，要不是看在雨香年纪小没人照顾的份上，她早就撒手去寻地下的亲人了。

这一回，她要是找回了雨香还好，要是没找回......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她已经不想再经历了。

接下来的事情如她预想当中的一样，天色很快就黑了，寒意渐起，侵入骨髓。

茂密的灌木林中隐约透出几道亮闪闪的光芒，那是刚刚苏醒的、需要进食的野兽。

忽然，一阵微弱的啼哭声传进她的耳里。

作为一个老人，幻听这种事偶尔也是会存在的，所以她站在原地听了好一会才终于确定，这道啼哭声是真实的！

不仅如此，她就是化成灰也能分辨得出，这是她孙女雨香的声音！

皇天不负有心人，黎婆婆差点落下泪来，但她知道现在离脱离危险还有很长的距离，所以她咬紧了牙根，一声不吭地朝啼哭声发出的方向走去。

地上有细碎的树枝和拳头大小的石头，走起来十分不便，但她却恍若走在平地上，三两步就来到了目的地。

她看不清楚，但用手在地上摸出了个圆形的轮廓。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猎人在山上布置下的陷阱，专门用来捕捉活物的那种。

地下的啼哭声渐渐转弱，她听到了雨香带着惧意的颤音：“奶奶，奶奶，都是我不好，我好害怕啊奶奶......”

听到这声呼唤，强忍了许久的黎婆婆终于忍受不住，哽咽地应道：“哎，香儿别怕，奶奶在这，奶奶这就想办法把香儿救出来......”

雨香顿了一下，发出的却不是欣喜的欢呼声，而是惊恐的尖叫声：“奶奶不要！快跑！你身后有东西！”

黎婆婆反应迟钝，过了一会才转过略显僵硬的脖颈，缓缓看向身后。

漆黑的夜里，数十道荧光闪闪的“灯笼”明晃晃地挂在她面前，一阵风吹过，她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腥臭味。

......狼群。

站在她面前的，是不下十头的恶狼，它们力量惊人，还会分工合作。

就算是正当壮年的猎人遇上这样的狼群，除了缴械逃跑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古稀老人。

但，她还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孙女赢取一线生机！

她往后退了一步，颤抖着手，脱下身上的外套，团成团，小心地扔进那处圆形的陷阱里，压低声音交待道：“香儿，以后没有了奶奶，你也要好好生活，咱家的地已经种好了，你等着下一季收稻谷就是了，在这段时间可以在院子里种点大白菜这种很快就能吃的蔬菜，要是不知道怎么种，就去隔壁问汤婆婆，她一向很喜欢你......”

狼群仰头长啸。

更多的话已无法说出口。

黎婆婆心下一狠，自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引着狼群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被困在陷阱里的雨香早在黎婆婆说出这番话时就泪如雨下。

她抱着还带着黎婆婆体温的外套，双手深深地陷进泥土里，试图往上爬。

然而，单薄的双臂承载不了太多的力量，她的努力，注定是徒劳。

“谁来救救奶奶，不管是谁，求求你救救奶奶，小女愿用余生性命相换......”

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一道白光忽然自她头顶闪过，快速地朝狼群的方向追去。

几个呼吸后。

黎婆婆呆呆地看着倒了满地的狼群，月光洒下，正好照耀在一个庞大的身影上。

一条蟒蛇。

一条长了六只眼睛的蟒蛇。

它一摆长尾，就在尾尖快要碰到黎婆婆的衣角时，强大的力量突然化为轻柔，不松不紧地卷着她来到了困住雨香的陷阱前。

然后，口吐人言：“走。”

黎婆婆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全靠本能在行动。

她哆哆嗦嗦地寻了根藤蔓，将其中一端捆在树上，正准备将另一端扔进陷阱里，就看到那条大蟒不耐烦地摆动蛇尾，快速伸进陷阱中，又快速收回。

地上，突然多了一道瘦弱的身影。

雨香乍然回到地面上，又看到黎婆婆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还以为是到了阴间，“哇”地一声，哭着扑进黎婆婆怀里：“奶奶，我错了，都怪我，我听说夜幕降临的时候比较容易发现人参，就想着上山找找，要是能找到一根，就能卖钱给奶奶买药治病，谁知道，谁知道半路上不小心掉进了那个洞里，我自己死了就算了，还连累了奶奶......”

黎婆婆抱着雨香瘦弱的身体，又听着她的这番话，内心更加酸楚。

她摸了摸雨香的头，哽咽着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祖孙俩都没事了，是蟒大仙救了我们，快，快，我们快点给蟒大仙磕个头......”

雨香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被黎婆婆一拉，也跟着扑通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冲某个方向磕了三个头。

抬头的时候，她悄悄地往黎婆婆口中的“蟒大仙”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条大蟒蛇的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她却莫名觉得对方的耐心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半空中忽然掀起一股大风。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祖孙俩耳中炸开。

“滚！”

祖孙俩被风中的尘沙迷了眼，再回神时，已身处山脚之下，且面前不知何时多了几只昏迷不醒的野鸡。

正巧，村子里的大部队也瞧见了这一幕，锄头钉耙叮铃哐啷落了一地，齐齐看掉了下巴。

黎婆婆激动不已，带着雨香又磕了三个头，又与大部队说了刚才的经历，这才珍惜之至地拿起那几只野鸡，快步回到家中。

回去之后，祖孙俩连夜刻了一尊蟒蛇的雕像，摆在家中，日夜供奉。

而祖孙俩的日子，自那之后，一天比一天更好，这是后话，自是不提。

说回那条大蟒蛇。

它在送祖孙俩离开后，突然抬头看向头顶的方向，口吐一言：“成。”

一道人影浮现在半空中，在看到它那阴恻恻的六只竖瞳时，不怕反笑：“这怎么能算成功呢？你刚刚可是对那对祖孙口吐了恶言的，我没有撤回你的‘一言技’，就已经是很宽容了，至于今天的好事，还要另外算。”

大蟒蛇气得眼白全翻，蛇尾翻飞，瞬间将周围一片的树木扫成碎片。

偏偏它做完这些，除了弄出一身伤外，什么都没得到，最后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任那道人影站在它的背上，碎碎念着教训它：“都过了多久了，你的脾气怎么还这么差，你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去见剑宗的那位前辈，要是被她瞧见了，还不得怀疑我们万兽宗在驯兽一法上毫无建树，名不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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