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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斯假装目视前方,专注驾驶,其实他随时做着跳车的准备。那辆三轮车终于赶了上来,它超过于斯的时候,于斯转过头看了一眼——透过脏兮兮的玻璃,他看见三轮车上坐着一对男女,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虽然一晃而过,但于斯还是看清了,那个女孩梳着蘑菇头,皮肤有点黑,但是很俊朗,她正在万分紧张地驾车。男子个头很高,他嬉皮笑脸地坐在女孩旁边,一边指导她一边戏弄她……
于斯松了一口气。
那辆三轮车歪歪斜斜地开远了。
由于紧张过度,于斯突然想撒尿。
旁边的油菜花是个天然的大厕所。他把三轮车停下来,熄了火,跳出去,从车斗里拎起他的牛仔旅行包,然后走下了公路,钻进了油菜花中。他从来都不会离开他的包,那里装着他全部的家当。
暮色苍茫,油菜花静默地绚烂着,仔细看,每株都有独特的表情。
于斯有些伤感。
他想念一个叫徐兰雅的女人,自从认识了她,所有的异性都只是异性了。每次跟她在一起,就好像接近了一瓶稀世的香水。他牢牢地记着,那次他喝醉了,睡在了徐兰雅的床上,第二天他睁开眼睛,惊慌地问:你老公呢?
徐兰雅躺在他旁边,笑吟吟地说:在这里啊。
于斯竟然把这个对话当成了某种承诺。没想到有一天徐兰雅突然对他说:她有老公……
想到这里,于斯的眼睛有些湿,不知道徐兰雅现在怎么样,正在干什么,会不会想起自己。
接下来,他又想起了父母。从逃亡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有跟父母联系过,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急火攻心病倒。
他想起了彩云公寓,他已经在那里住了半年多了,他最喜欢小区北门外那条僻静的小街,两旁的树上开满了白玉兰。还有他的大床,软硬适度,床品上都是他自己的气味。
在陌生的他乡,在逃亡的路上,在灿烂的油菜花中,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百倍美好和百倍遥远……
他背负着命案,他完了。
此时此刻,他是那么无助,他心爱的女人变得那么模糊,他的父母变得那么渺小,他租住的房子变得那么亲切……
他成了一只没有尊严的老鼠,满世界密密麻麻布满了老鼠夹子,它们隐藏得非常好,好像根本不存在,只有他知道,老鼠夹子很可能就在脚下,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说不上哪一脚,“嘭”一声就踩在了阴险的机关上,然后就被牢牢锁住了。
走到油菜地深处,于斯撒完尿,他撕下几片油菜叶子擦了擦手,系上裤子,快步走出去。他的衣服上粘了很多花粉。
他来到公路上,四下看了看,一时间有些愣神——他的三轮车不见了。
于斯顺着公路朝前看去,只看到一辆中型卡车在行驶,屁股颠起老高。
半公里开外有个红绿灯,那是个大路口。
他压制着内心的怒火算了算时间,如果有人偷走了他的三轮车,这个人必须在他刚刚钻进油菜地的时候动手,他只有几十秒的时间接上线,打着火,然后全速朝前开,才有可能在于斯露头之前拐弯儿。
他不想去追,不管盗车者是什么身份,他都不想跟他碰面。人家做贼心虚,他也做贼心虚。就算他不心虚,也没有交通工具,根本追不上。
后来,他的思路渐渐从小偷身上移开了,他开始怀疑,这个事件又是背后的那双手在作祟,它想干什么?
天快黑了,他掉头朝回走了。
他记得他刚刚看到过一个养马场,他灵机一动,决定去买一匹马,遇到城市就绕行。
他现在这身衣服是在一个乡镇小摊买来的,他相信,这身装扮再骑上一匹马,会更像一个农民。
他还有个想法——如果被警察盯上了,他想逃脱,马是有优势的。在柏油路上,马跑不过警车,但骑马可以冲进庄稼地,攀上杂草丛生的山坡,着急的时候马甚至会游泳,可以驮着他涉水……不管多么糟糕的地形,马都可以走,车就废了。
他大概步行了半个多钟头,终于看到了路边的那个养马场。
它位于一片草甸子上,有几座青砖房,大部分都锁着,只有一间半敞着门,飘出了烟气。门口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不知道多久没开过了。还停着一辆三轮车,也是天蓝色,这种车果然在当地随处可见。
屋前有几处围栏,里面晃动着几十匹马。说起来规模并不算大,路边却立着个很大的牌子,写着:谷望乡养马基地。
于斯顺着土路走过去,马粪的味道越来越刺鼻。
他刚刚接近青砖房,就听见了狗叫,很凶。他停下看了看,果然有一条高大的黑狗,不过它被铁链拴着。
一个三十多岁的歪嘴汉子走出屋,朝于斯望过来。
于斯无意中溜了那辆三轮车一眼,有些愣怔,他当然认得他的车牌和车身上的那道刮痕,这辆三轮车正是他刚刚丢的那辆!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一只轮子被卸掉了,变成了“两轮”。
他明白了,盗车者偷了他的车,并没有朝前开,而是调转车头在公路上逆行,把车开到了这个养马场!
他买这辆三轮车的时候并没有出示身份证和驾照,对方也没提供行车证,就是说,他买的是一辆黑车,他没有证据证明这辆车是他的。就算有,他也不打算声张,他不想惹麻烦,怪自己倒霉吧,他还是要买匹马当脚力。
汉子对他喊道:“啥事情!”
他高声说:“我买马。”
汉子就进屋了。
于斯不明白他的态度,只好跟进去。
屋内光线很暗,有一股浓浓的泔水味,一个十五六岁的碎娃正蹲在灶台前吃涎水面,满头大汗,并没有抬头。他的身上蹭了很多机油,三轮车很可能就是他偷的。
刚刚进屋的汉子也端起一只大碗“呼噜呼噜”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你等咱把面咥(陕西话:吃)完。”
于斯点点头,在一只竹椅上坐下来。
汉子在碗里加了一把辣椒:“乡党,你买马做甚哩?”
于斯淡淡地说:“拍戏。”
那个碎娃这才看了于斯一眼,好奇地问:“拍啥戏?”
于斯并不想多说:“剧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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