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这天,神秘老头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我们都认为这个神秘老头是一个很好的人。
回到县城,老李夫妇清点字画和瓷器,共计十件,支付给顺娃三百块大洋。而他从后李村拿走这些字画和瓷器,则没有花多少钱。那些貌似淳朴的山民,仅仅只要求老李用新的换取旧的。老李在后李村一下子搜刮走了十件古玩,所给山民的,还不到一个大洋。
老李认为自己狠挣了一笔钱,当天晚上,他担心身边带着这么多的宝贝不安全,在县城的镖师家住了一晚,给了镖师一笔钱,还让镖师护送他去往省城。
第二天早晨,当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老李夫妇在八名镖师的护送下,浩浩荡荡走出了县城西门。我们看着老李夫妇在镖车上正襟危坐,一个个都把肚子笑疼了。
当天下午,冰溜子将我叫出来,来到了县衙门前。所谓的县衙门,其实就是一座大院子,东面与城隍庙相连,西面与皮货店相连,皮货店的一面是县衙门,一面是客栈。
县衙门的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两扇黑漆大门,大门上钉着铜钉子。听说县衙门前在清朝的时候还有一面大鼓,百姓有什么冤屈,就直接走到大鼓前,拿起鼓槌擂响,住在县衙门里的县老爷,听到鼓声,就要赶紧升堂办案。清朝没了,民国来了,县老爷不再叫县老爷,而改叫县长,但是,县长带着一班人马,仍然在县衙门里办公。县城里的人把县政府不叫县政府,仍然叫县衙门。
县衙门不大,里面有一个院子和几间房屋,那几间房屋的门口钉着教育科、社会科、财政科、建设科、田赋粮食管理处等几个木牌,有的房屋门口钉着一个,有的房屋门口钉着好几个。
我一看到县衙门高高的台阶,就很害怕,腿有点抽筋。但是,冰溜子毫不在乎,他在县衙门前走来走去,连县衙门一眼也不看。
我悄悄问冰溜子:“金印在哪个房子里?”
冰溜子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县衙门里到处都是人,不能下手,只能等到晚上。”
冰溜子说:“白天当然不能偷金印,但是我看到了有一单生意能做。”
我问:“什么生意?”
冰溜子指着旁边客栈的二楼说:“你看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我说:“是住店的。他穿着西装,肯定是来县城的外地人。”那时候,只有大城市的公子少爷才会穿西装。
冰溜子说:“你再到皮货店门口看看。”
我学着冰溜子的样子,在这一排房屋前转悠,走到了皮货店门口,就往楼里面瞥一眼,看到里面晾晒着一排皮子,按花纹来判断,有狐子皮,有山羊皮,有豹子皮。
冰溜子带着我来到客栈,登上了客栈的二楼,他对那个穿着西装的人悄声说:“哥,我们想要偷皮货店晾晒在院子里的皮子,你可千万不能声张,事成之后,给你一张豹子皮。”
穿西装的人眉开眼笑,他只是一个住店的,人家偷不偷皮子和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他乐得看个热闹,而且事成之后,还能分一张豹子皮。一张豹子皮,不论是在那时候还是在现在,都价格不菲。
穿西装的人乐哈哈地坐在高处看热闹,他想看看,我们两个到底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从皮货店老板和伙计的眼皮底下偷走皮子。
冰溜子让我不断地在皮货店门口和街道对面踅摸,吸引那个穿西装人的视线。他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一会儿出现在大槐树后面,一会儿出现在断墙后面,一会儿出现在皮货店门口,我斜眼看到穿西装的人一直站在高处饶有兴趣地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冰溜子又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了,他说:“我们回去吧。”
我跟着冰溜子一口气走到了城墙下,冰溜子看看四外无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钞票。
我问:“哪里来的?”
冰溜子说:“那个穿西装人的。”
我问:“我们不是偷皮子吗?怎么偷了他的?”
冰溜子说:“你连这个都不懂,这是我们这一行最简单的一招:移花接木。”
有了西装男子这一大笔钱后,我们就不去字画店了,在字画店总是受人冷眼和欺凌,我们终于有了可以自由生活的资本。
我们来到了临近的一座县城,就是师父凌光祖和我初次见面的那座县城,也是师父凌光祖一出手就套走高老太爷一百块大洋的那座县城,还是我差点被那名日本留学生痛扁的那座县城。
我们住在客栈里,关起房门,商量怎么才能偷走宝兴县衙的金印。县衙东面是城隍庙,西面是皮货店。县衙前后都没有树木,而且前后临街,白天行人如梭,夜晚会有巡夜打更的,也就是说,想要从县衙前后进入,是不可能的。县衙西面是皮货店,一天到晚都有人看守,想要从这里进去也不可能。东面是城隍庙,城隍庙白天香客云集,而到了夜晚则就空无一人。我和师傅凌光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夜半的城隍庙里。
所以,想要进入县衙,最好是从城隍庙进去。
城隍庙高耸巍峨,檐角翘起,我们可以沿着木柱爬到檐角,然而,想要从檐角落到县衙的墙上,却不可能了,因为城隍庙的檐角和县衙的墙壁,相隔十几米远,无论采取什么办法,也不能落在县衙墙壁上。
只剩下了一条路,就是凿墙而入,从城隍庙挖一个洞,钻进县衙。
钻进县衙后,问题又来了,县衙里有好几间房,房门夜晚肯定会上锁,金印藏在哪一间房里?不知道。我们需要打开锁,一间一间翻找。
可是,我们两个都不会开锁。
冰溜子说:“我们不会开锁,但总有会开锁的人。”
我问:“怎么找?”
冰溜子说:“不需要找,会自动送上门来。”
住在客栈的时候,冰溜子拿出了一枚铜钱,使劲在石头上磨一边,磨了两天后,这枚铜钱一边是黄色,一边是白色;一边很钝,一边很锋利。
我问:“把铜钱磨成这样干什么?”
冰溜子说:“这是鱼饵,用来钓开锁的人。”
我问:“这枚铜钱怎么能钓到开锁的人?”
冰溜子说:“你看看就知道了,记住,你一句话也不要说。”
冰溜子带着我来到县城最大的一家饭店里吃饭,他把那枚怪异的铜钱放在桌子上。第一天,没有一个人上来和我们说话;第二天,还是没有一个人和我们说话。
第三天,有一个干瘦干瘦的少年走过来了,他对冰溜子只说了三个字:“康熙皇。”
冰溜子说:“是康熙皇。想要开桃源,在找会切克子的。”
干瘦干瘦的少年说:“我会切克子。”
听他们说话,我听得云里雾里。我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了,熟读江相派的四大名著:《英耀篇》、《军马篇》、《扎飞篇》、《阿宝篇》,可是他们的话我听不懂。
师傅凌光祖曾经说过,江湖上行业众多,隔行如隔山,每一个行业的黑话都不一样。冰溜子想要偷金印,他们说的可能是盗窃行业的黑话。
干瘦干瘦的少年很快就和我们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住宿,他说他是一个单挑的人,前不久,他的师父师兄在开封做活的时候,被官府抓住了,只逃出来他一个人。单挑也是行业黑话,指的是独自出来做活的人。
冰溜子说,他也是一个单挑的人。而在盗窃行业里,这种单独出来做活的人,叫做独角仙。
我问他们在饭店里说的什么,他们向我解释说,冰溜子那枚精心制作的铜钱,在盗窃行业里叫康熙皇,外人看不懂那是做什么的,但是行内人一眼就知道它的用途,是用来划包划衣裳的,使用的时候,夹在指头缝隙里,轻轻一抹,皮包和衣服就被划开。
开桃源的意思是凿墙挖洞,切克子的意思是撬门开锁。冰溜子说他想开凿墙壁,需要一个会开锁的人。干瘦干瘦的少年说,他会开锁。
干瘦干瘦的少年说,他在江湖上有名,名叫一炷香。这个名字极为形象,和他的身材很吻合。
三个人,两个人都是偷窃高手,而我总好像是一个局外人。
但是,我很快就派上了用场,因为我曾经当过和尚。
想要从城隍庙挖墙洞进入县衙,需要专业技术人员,因为墙壁上的砖很大很厚,是过去的老方砖,而且,墙壁年久失修,贸然开洞,会引起墙壁倒塌。墙壁倒塌,惊动周围的人,我们的计划就流产了。
城隍庙是寺庙,我假扮成寺庙的和尚,寻找能够在这种墙壁上凿洞的瓦匠。
我打听到这座县城旁边的一座村庄里,有一个手艺高超的瓦匠,我剃光头发,穿着袈裟,敲着木鱼,来到了他家,说城隍庙需要改建,要与县衙接通,需要在墙壁上开一个小门。
他爽快地答应了,说为寺庙做事,就是为菩萨做事,分文不收。
我们四个人,冰溜子、一炷香、瓦匠和我,沿着连接两个县城之间的煤渣路,走向宝兴县。那时候的乡村公路还没有铺设柏油,人们做饭用的是柴禾,好一点的是煤炭,把煤炭烧后形成的煤渣铺设在土路上,车子碾碎,布鞋踏碎,就形成了煤渣路。这样的路面,在下雨天照样能够行走,而土路下雨天就会变得泥泞。煤渣路就是那时候乡间最好的道路。
我们来到宝兴县城后,径直来到城隍庙。城隍庙与县衙只有一墙之隔,这时候,已经快要到黄昏了,城隍庙里没有了香客,县衙里也已经下班了。
我指着墙壁对瓦匠说:“今天时间晚了,干不了多少活,你就在这里先挖一个洞,明天接着干。”
瓦匠很高兴地答应了,他拿出瓦刀和锨头乒乒乓乓干起来,先把锨头放在下面,用瓦刀插进砖缝里,一使劲,白灰就纷纷落下来。那时候没有水泥沙子,只能用白灰充当水泥沙子。还有的是把糯米捣碎,和黏土搅拌在一起,充当黏合剂,古代很多城墙都是这样筑起来的。
瓦匠掏尽了白灰后,用瓦刀一别,墙上的砖头就剥离了墙面。他在这堵岁月斑驳的墙面上凿洞的时候,很有技术,墙洞的上面呈拱形,这样墙壁就不会倒塌。如果掏成了方形,墙壁很快就会塌下来。墙壁倒塌的巨大的声响,会暴露我们的目的。
墙洞掏好后,天色也阴暗下来。透过墙洞,能够看到县衙院子里一棵苍老的枫树,和县衙紧闭的大门。我对瓦匠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来干。”瓦匠很爽快地答应了。
瓦匠离开后,我们关闭了城隍庙的庙门,然后从墙洞里鱼贯而入,进入了在我心中感到无比神圣庄严的县衙。我四处张望着,看着夜色中的一间间房屋,突然感到一种自豪感和骄傲感。你不就是一个县衙吗?你不是很牛逼吗?老子现在进来了。
一炷香果然是开锁高手,他手中拿着一根铁丝,铁丝的前面稍微有点弯曲,他把铁丝塞进锁孔里,一勾一拉,锁子就可以抽开了。
每个房间的布置都很简单,几张桌子,几把凳子而已。那时候的桌子也都没有抽屉,凳子也没有靠背,有靠背的那叫太师椅。借助着窗外的月光,我们查看每张桌椅,不但没有发现金印,而且连任何值钱的东西都找不到。
我们从那些房间里走出来,心中充满了失落。突然我看到这座院子还有一个后门,透过后门的门缝,能够看到里面有一间房屋,和前面的这些房屋建筑风格都不一样,像一座小庙。
后门有门无锁,两个生锈的门环,用一根粗铁丝扭结在一起,我们试了几次,没有特殊的工具,都不能打开这扇门。
冰溜子看着那棵高大的枫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从一间房屋里取出一条长长的绳索,背着绳索爬上枫树,然后把绳索的一头拴在树枝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腰上,轻轻一荡,就落在了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滑落到了后院。
一炷香也这样进去了。凡是做盗贼的,都身材瘦小,身手敏捷。
冰溜子隔着后门,问我能不能也荡进来。我为了显示自己的手段,让他把绳索的一头绑在那座房屋的门环上,然后我像凌波仙子一样,飘飘荡荡,从天而降。
冰溜子和一炷香都看呆了,他们说:“你还有这一手?”
我说:“我天生就会走绳索,你只看到我刻章子,我走绳索的技艺,比刻章子要高得多。”
后院的那间房屋年代久远,即使隔着厚厚的木门,我们也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霉味扑鼻而来。木门前有高高的台阶,我们走上台阶的时候,感到脚下打滑,这里肯定经常见不到阳光,所以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
木门是对开的,中间挂着一把铁锁,一炷香鼓捣了半天,也没有打开。远处传来了巡夜打更的脚步声,一个的脚步声很重,一个的脚步声很轻。重的是人,轻的是狗。
我们趴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动也不敢动。我感到额头上有一只昆虫爬过去,然后突然一阵刺痛。我疼得差点喊出声来,但也只能咬紧牙关。我们和打更人与狗之间,相隔着一道墙壁,阻挡了他们的视线。我们听见脚步声渐渐远离,才敢爬起身来。
门锁不能打开,我们尝试着窗户是否能打开,没有想到的是,花格窗户摘下来后,窗扇在里面关着,用小刀居然能够拨开窗闩。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