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小城卫生院

一场大雨，冲刷着世纪大桥上惨烈的痕迹，浸泡在血水中的尸体，满地的弹壳，以及激烈枪战下千疮百孔的建筑跟车辆，无一不在提醒着之前在这座大桥上所发生的惨事。

枪战过后，剩余的雇佣兵尽数撤退，警方派人到现场封锁跟收拾残局。由于现场无辜被卷进这场枪战之中的受伤市民数量过多，天又在下雨，警方跟医护人员只好暂时搭起帐篷工作与办案，直到过了傍晚时分，雨渐渐变小的时候才差不多将受伤市民全部送往各大医院救治……

救护车的鸣笛声，警方维持秩序依旧救人的喊叫声，现场受伤市民的哀嚎哭泣声……全都随着天色将晚而渐渐消失在大桥之上。

整个现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除了警务人员清理现场时发出的轻微响动，就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就跟老太太沏茶似得，缓慢而又持续个不停。大桥各处角落的桅杆上已经临时装好了大灯，强烈的灯光从四面八方将整个桥面全部照亮，可即便光芒再明亮，也无法消除现场死气沉沉的气氛。

“少爷，您去车里休息一下吧？”道格撑着伞挡住落在西斯科身上的雨滴，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犹如这死亡过后下着的小雨一样，阴郁而又沉重。

西斯科没给出任何人反应。

这是道格早已料到的结果。

从爆炸发生之后，西斯科就一直坐在大桥栏杆上望着底下湍急的江面出神，从早一直到晚，不吃不喝，也不跟人讲话，就这么一直盯着江面看，好像随着唐林的离开，一起将他的灵魂都给带走了一样，对任何事都给不出一丝半点的反应。

道格低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在现场看见爆炸发生的人都心知肚明，唐林站的位置正好就是炸弹爆炸的点，炸弹一爆，这人就没了，唐林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可偏偏西斯科不信邪，不但找来了大批搜救队在江面上搜人，而且还下了死命令，找不到唐林的人，所有人都不准上来……人已经死了，在这么近距离的爆炸中完全有可能被炸的粉身碎骨，连一点衣角料都不剩下。即便是有，也被之前那场大雨给冲刷掉了，更何况如今江面上的水流这么湍急，能留下的不能留下的也全没了。

“少爷。”道格看了一眼西斯科肩膀上的伤，血已经凝固不再往外流了，只是伤口沾了水泡着，显得有些狰狞。道格叹了口气，低声求道：“您的伤口需要处理，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仍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道格无奈，但又怕他伤口不处理会引发感染，只好在他没同意的情况下眼神示意在一旁站了很久的医护人员。

出人意料之外的，西斯科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冒犯而产生一丝不悦，一双黑眸只是盯着江面上，完全就跟个没有生命意识的人偶一样，令道格心里惊讶的同时又感到无比的沉重与担心。

“找到了！找到了！”

蓦地，江面上亮着几盏灯的搜救船上突然传来搜救人员兴奋的喊叫声，而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原本坐着不动的西斯科突然腾地一下翻过了栏杆，不顾医护人员包扎到一半的伤口，立马跑去桥头。

搜救人员说找到的东西其实就是一张被毁了半边的黑白照片，一时半会儿他们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西斯科一眼就看出那是他们孩子的照片，跟唐林临走时在他床头留下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一半，看不清楚孩子在母体中的模样了而已。

西斯科捏着照片的手在微微颤抖，翻转过来，被江水浸泡到发皱的背面写了模糊的一句英文，虽然被毁掉一般，但仍是看出写了什么。那是《圣经》里一句关于爱情的片段：爱是恒久忍耐。

“少爷……”道格从没见西斯科流过泪，即便当年奥纳西斯家族的领导人，即西斯科的父亲去世，道格都没见他有任何的情绪，因为他曾说过，眼泪只是属于弱者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做到最强的那个。

可西斯科却在见到那行被浸泡到不成样子的英文时，哭了。

先是隐忍，继而是痛哭。

“我没保护好他”

西斯科说的是正宗德国贵族之间才能使用的语言，那是一种神圣且尊贵的存在，却在此刻用来表他内心的极度后悔与自责，足以让道格清楚他现在心里的痛苦有多深。短短的一句‘我没保护好他’，仿佛有用尽了西斯科浑身的力气一般，说完之后就再也无法言语。

天空中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止一般，将死亡的沉重一点一滴的堆积在这片血腥的土地上。

半个月后。

唐林的死让西斯科大病了一场，从来都是铁打的人一下子就倒了，滴水不进。道格只好派人去请德国最好的医生回来给他治疗，让他能好起来。可心死的人始终睡着不愿意醒来，抗拒一切的治疗手段，把自己逼到命悬一线的地步，倒了最后道格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跟西斯科的母亲取得了联系。奥纳西斯家族的女主人一到中国见了病床上的儿子，当即就下了命令将人带回德国治疗，道格没理由阻拦，只好随着一起走。

至于前后加起来住了才不到一个月的新屋，就这么空了，而被从江面里捞出来的那半张黑白照片，却是背面朝天地留在了床头柜上，上面写着一行隽秀的英文——

爱是恒久忍耐。

渤洲湾

“亲爱的，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度假？”穿着沙滩裤和短袖的男人一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他刚接到电话时还很兴奋，想着渤海湾渤海湾，三个字里都有水，肯定是个度假的海边，所以就兴致冲冲的跑去商场买了很多去海边度假的用品。就说身上这套衣服吧，几块拼接的布料，就花掉了他小半个月的薪酬……可是到头来，渤海湾不是海，只是个靠近江边的渔村。

没有沙滩，没有海浪，更没有想象中的帆船，就连人都少得可怜……

鸟不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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