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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出行只有三天了,甄后所生的小皇子只没却发起高烧。甄后无奈,亲手抱起只没,去寻萧皇后撒葛只。
此刻皇后撒葛只的宫中,早有数名小妃挤在她面前,争相抱怨。
辽国自开国以来,虽然也建立汉城,营造皇宫,但宫廷之中却与汉家宫廷不一样,许多宫殿只起了宫墙宫门,进得内里,却还是依着契丹人的习俗,架起穹庐住在帐篷里。
世宗继位前,曾跟随太宗德光去过汴梁城,亲眼见过汉家皇宫的精致华美,又立了甄后这样一个汉家皇后,于是这辽宫便变得半汉半胡。世宗和甄后所居之处,是汉家建筑,而太后、萧后撒葛只等依旧住在宫帐里头,保持着旧时风俗。这种宫帐却不是普通帐篷,而是一个主帐外围着若干小帐,主帐中又以各种毡幕屏板隔断,倒比宫室更加简捷方便。
萧后撒葛只比世宗小两岁,她出身后族,自幼只学得骑马射箭,看上去充满契丹女人的活力和野性。她一身大红胡服,坐在炕上一手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另一只手按着四岁的次子明扆,精力旺盛得不像刚生过孩子没两个月。
在她面前抱怨的几个小妃并非出身后族。昔年世宗在军中征战,撒葛只留在上京述律太后身边周旋,他便收用了几个服侍之人。世宗自得甄氏之后,除了保持对撒葛只的尊重而偶有亲近外,其他妃子连皇帝的衣角都好久没见着了,不免心中幽怨。听说撒葛只此番要随世宗南下,不免都到她面前讨好,又捎带着说起甄后的坏话。
“皇后,听说主上这次又要南征,您可不能再由着那个汉女霸住主上……”
“对啊,她都老成那样了,还这么霸道,这可不行。天皇帝、地皇后,帝后本来就是相等的。那汉女算什么东西!”
“是啊,皇后,您这次可要拿出我们契丹女人的威风来,不可以让她轻视了萧家后族,继续这样专宠下去。”
撒葛只一边抱着女儿哄着,一边儿子还闹腾,哪里有心思听她们聒噪,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说够了没有?”
几个小妃正说得起劲,听到皇后的声音已经不耐烦了,慑于她积威,吓得立刻住嘴。
撒葛只看了看这几个小妃,虽然打扮得花红柳绿,却是一脸尖酸刻薄相,莫说兀欲瞧不上她们,便是自己看着也没什么耐心:“你们既知道天皇帝、地皇后,就当知道天地是什么能包容的,哪里还为这一点点拈酸吃醋?你们啊,简直没一点契丹女人的心胸,就算做不了海东青,也不能只学着黑老鸹呱呱呱吧!”
小妃啜里撇撇嘴:“皇后,我也是为您抱不平啊!”
“我有什么好不平的?甄姐姐聪明有学问,能帮兀欲的忙,能让我们大辽兴旺,她就比我更有资格当这个皇后。”撒葛只心中恼火,说的声音便大了些,却不知甄后带着儿子走到门外,正好听到。门外侍女见甄后过来,才要行礼,听到撒葛只从室内传出的话,看向甄后,见她点头,她们方行礼道:“参见甄皇后。”这亦是提醒室中之人。
撒葛只听到声音,不免一怔:“甄姐姐来了。”扫视一眼帐中几个小妃,诸人刚才说甄后的坏话说得起劲,听到甄后到来,想起世宗对甄后的宠爱和甄后御下的手段,不免脸色都吓白了,忙求援似的看向撒葛只。
撒葛只亦懒得理会她们,只挥挥手,让她们先从帐子的另一边出去,免得与甄后撞上不好看,这边扬声道:“甄姐姐请进。”
她说话方罢,炕上另一头,明扆听到外头声音,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向外扑去:“甄娘娘——”
撒葛只一伸手,熟练地揪住他头顶的小辫拽了回来,喝道:“乖乖待着不许动。”
这孩子今年四岁,正是最活泼最好惹事的年纪。幸而撒葛只前头已经养过长子吼阿不,那也是个极淘气的。撒葛只在吼阿不身上练过手,镇压起明扆自然驾轻就熟,见他淘气就是简单粗暴的一顿臭揍,因此明扆在撒葛只面前难以翻腾出花样。
前些日子撒葛只月份大了,甄后怕这孩子太淘气影响怀胎,便说将明扆交给她来照顾。
甄后所生之子,也就是世宗的第三子,契丹名只没,比明扆小一岁。甄后道两兄弟在一起可做伴,不承想两个皮猴凑在一起淘气翻了数倍,将甄后的宫殿闹了个天翻地覆。甄后是个斯文人,又初养孩子,单就一个只没还勉强拿得住,这两个凑在一起,饶是她智谋百出,也拿这两个孩子没有办法,待撒葛只坐完月子,便赶紧把这皮猴还了回去。
明扆回到生母身边,又被套上笼头,愈加想念在甄后宫中淘气的日子。听得甄后到来,自然是大为兴奋,叫着“甄娘娘”便从炕上跳下想往外奔。撒葛只一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把婴儿交给乳母,便准备起来相迎。
侍女掀起帘子,甄皇后已经牵着只没的手走了进来,见状连忙上前按住撒葛只,劝道:“妹妹别起来,就这么坐着吧。”两人相视一笑。
与小妃们的猜疑不一样,撒葛只对甄后这个比她大了十五岁的“情敌”并没有仇视。自甄后第一天进宫,两人便相处得十分融洽,如姐妹,如母女。这其中虽有甄后极聪明玲珑的缘故,却更因撒葛只一开始便不曾对甄后抱有敌意。甄后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哪些人是可以努力去消融误会的,哪些人是永远不会接受她的示好。
两人一见面,明扆便扑到甄后的怀中:“甄娘娘,我要去你宫里玩。”说着便去拉只没的手:“三弟,我们出去玩。”
只没精神不济,鼻音浓浓地答了声“好”。甄后忙阻止明扆:“好孩子,只没病了,小心不要过了病给你。”
撒葛只拉过只没,摸了摸他的额头:“只没这是怎么了?”
甄后眉头微蹙:“他发烧了,我正想把他托给妹妹帮忙照顾。”
撒葛只会意:“是为了南征的事吗?”
“是啊,我这就要随主上南征,可只没这几天他身子病恹恹的。征战辛劳,我怕他年纪小禁不住……”
撒葛只苦笑,摆手止住了甄皇后的话:“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可是这一次,我也要随主上一起南下呢!”
甄后一怔:“你刚出月子,怎么会……”
撒葛只轻叹一声,看着甄后,有些为难地说道:“甄姐姐,你莫要多心。前几日母后派人同我说,叫我一起去祥古山祭祖……”
甄后一听,便明白了。她太清楚太后对她的看法,当下又问了一句:“是单让你去,还是她带你一起去?”
“是母后要带我一起去。”
祥古山祭祖,本就是南征前的一场仪式。如今太后不但自己要去,还执意要带上撒葛只,显而易见是准备借撒葛只的身份来压她,将她排除在祭祖之外了。甄后阅尽世事,如何会将太后这等心思放在心上,只暗叹一声。见撒葛只看着自己的神情带着歉疚,她反而笑了,安慰撒葛只:“母后既有这意思,咱们自然当尽孝心,顺着母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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