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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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领导开会一时半会儿是开不完的。现在刚过九点,姚宏伟离开之后,奚杨静静坐了许久,直到桌上的座机铃声再三响起,他才从失控和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深深呼吸,随即起身,一片一片捡起地上摔碎的杯盖,用一张废纸包住,丢进了垃圾桶里。

天冷了,茶壶里的热水很快凉了下来。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那份文件姚宏伟没有随手带走处理,还搁在实木茶几的边缘,被倾洒而出的茶水打湿了一角。

奚杨涣散的目光落在上面。

几页夹在透明文件袋里的A4纸,看上去跟平时经手的无数文件别无二致,可这一份,翻开便是他亲笔写下的周童在特勤期间的训练工作表现,他的审批意见——“同意申请调动”六个字,以及他的签名和行政公章,字迹不同往日有些潦草,却也不像从前那样避繁就简,而是密密麻麻地写了满行满篇。

唯独申请人签字那一栏是片空白。

他深知不应该在最感性也最容易悲观的夜里做任何决定。安静的环境和充足的时间反而会让问题变得复杂,变得严重,继而令人变得消极和极端。可这一次他却完全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甚至不敢多花一秒去设想,如果周童发现了他的隐瞒,发现那封遗书是他所写,追问当年的细节,他与周熠的关系,又或者质问他关照袒护自己,接受自己表白的目的,那一刻他该怎么办。

在这之前,奚杨就已决定要不惜一切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他不怕陶伟南的威胁,也不在乎可能会为此付出的违背良心原则的代价,他早就不清白了,只要能保护周童,让他远离残酷的真相,即便沦落到与奸人为伍,变得肮脏龌龊,终有一天失去一切,包括他的尊敬和爱戴,他们共同的信仰,又有何妨。

这难道不是他应得的惩罚吗。

可即便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他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封遗书会在周童手里。

他还记得自己写过什么。崇怀的大风,云陵的芍药,歌声、舞蹈与伤痛,烈焰火海的誓言,满满都是不甘和乞求,求你别再逃避,求你爱我。

他终于知道周童为何会说“不是瞎猜的,我有证据”。

这就是证据,他的懦弱,他的不堪,他求而不得,言而无信,爱过痛过、欺骗过的证据。

也许坦白才是唯一正确的出路,可他应该怎么做,怎么才能在周童发现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式主动说出一切,取得他的信任和理解?

他要怎么说,对不起,我喜欢过你的哥哥,与他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短暂爱情,但也只是偷偷地接过一次吻,没有其他越界行为?

我们一起入伍,我对他一见钟情,曾经也像你粘我一样粘着他,追在他身后,为他放弃了从小到大的梦想和耀眼夺目的舞台,成了一名和他一样却远不如他的消防战士,说着爱他却让他死在了大火之中,但那只是一场意外?

明知道你在意,明知道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这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隐瞒欺骗,打击你的热情,说不认识他,说你的坚持毫无意义,任由你动心动情还厚颜无耻地接受,但这么做只是因为五年之后我又再次爱上了你,他的弟弟,不是余情未了,不是代替慰藉,而是真的爱上了你,与他长得相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完全不同的你,请你一定要相信?

究竟是对自己还是对周童没有信心,奚杨已经无从分辨。他知道周童是一个善良的,能够理性、客观看待问题的好孩子,可再好的孩子,再善良的人也无法忍受欺骗,这一点毋庸置疑,更何况是牵扯到逝去的亲人和自己的一片真心。

也许他能够承受周童的震怒、仇视,甚至暴力的发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他得知真相后的失望,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真诚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炽热的火苗就此熄灭,爱与信念被生生抽离,剩下的只有他造成的,余生都不能痊愈的伤痕。

相遇、相知、相爱,不该发生也不配拥有,到如今已是束手无策,但那封重现的遗书警告了他,这一切必须到此为止了。

...

离开威严森明的办公大楼,走出总队大门,一脚便踏进了深秋与初冬交替之时半暖半寒、明媚干燥的阳光里。行人已经换上了冬装,树干也涂上了防虫抗冻的白色颜料,忙碌一个早上的早餐摊子正在收档,公交站台冷冷清清,只有沿途经过的小学校里有郎朗的读书声传出,每个字的尾音都拖得很长,让飞逝的时间和匆匆的脚步都随着节奏慢了下来。

整夜未眠精神恍惚,来的时候奚杨没有开车,现在不想回去也无处可去,只好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在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又拐过一个街角之后,来到了离总队两站之隔的武警医院门口。

上楼找到特护病房,进门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闻阅坐在靠窗那张床边,端着一碗鸡汤喂涂科喝,每喂一勺都要替他擦一下嘴,小心翼翼不敢抬头去与对面的涂科妈妈对视,怎么看怎么像个刚刚过门不讨婆婆喜欢的新媳妇。

涂科左肩缠着绷带,小臂吊起,闻阅穿着像水桶的病号服在他身上成了紧身衣,一点掩饰不住两块结实的胸肌。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又在难为自己的妈妈,果然,下一刻便听他吞下一口鸡汤,慢悠悠地开口:“喝了你还不满意?不走等什么呢?能不能别在这儿妨碍我休息,打扰我谈恋爱?”

闻阅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头低得就快要埋到涂科的胸肌里去了。涂科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地对他撒娇:“宝贝儿,鸡汤太油了,一会儿你再削个苹果喂我。”

涂科的妈妈很年轻,一头亚麻色的卷髪藏在带刺绣图案的头巾里,除了高鼻深目的异域面孔漂亮得有些不真实,其他穿着打扮都和普通汉族女性一样,没有过浓的妆容也没有夸张的首饰,但随便走在哪里,哪怕站在角落,也是绝对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奚杨听涂科提过一次,她的名字叫法尔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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