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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中,踏错一步,看错一人,往往意味着万劫不复。
但这世上,却仍存在连续走错三次路后,时至今日还是一方“诸侯”的人。
李通李次元每每回首过往,总是心有余悸,想当年,第五伦奉王莽之命来南阳公干,李通作为当地大豪加以接待,却觉得第五伦不过是“一路人”,岂料自己把柄却被第五伦拿住,好一通勒索。
若就此不打不相识,投靠第五伦,也算是一场佳话,以他家的资源人力雪中送炭,混到现在,地位不会比任光差吧?但李通一家子看出新莽时日无多,鼓捣着联合舂陵刘伯升、刘秀一起造反,却消息提前败露,导致家破族灭,只剩下李通兄弟几人逃得快活了下来。
若是死定踏地跟准刘秀,如今也是“东汉”小朝廷的开国元勋吧?岂料李通兄弟却选择对绿林屈服,扶持了无能的刘玄,虽然混上了王位,但不过数年,刘玄自个都仓皇南遁,更勿论李通兄弟的空头诸侯王,屁用没有。
面对赤眉兵锋,他们只能抛弃庄园土地,带着少数私从惶惶再奔刘秀。
因为李通娶了刘秀的小妹妹为续弦,秀儿对他还不错,不但封侯,还授予大司农之位。但李通去得太晚了,又非带资进组,排位当然得靠后,并未掌握什么实权。刘秀与赤眉决战彭城期间,李通就留在广陵,安抚民众、修缮宫城、建造学校,把江都城经营得井井有条,为刘秀定都打下了基础。
事罢,李通觉得天下胜负难料,自己家还是别冲在最前头了,欲以病上书乞身,恳求去江东养疾,但刘秀却不同意,下了一道诏令。
“固始侯破家为国,建造大策,扶助神灵,辅朕圣德,有大功于汉,然今天下未定,次元焉能谦让辞位?”
刘秀转手将李通任命为“豫州牧”,李通只能奉命,苦着脸上路。
刘秀的姐夫邓晨与他同行,还勉励李通道:“次元,你我皆为陛下亲戚,刘与邓、李,譬如昔日之姬姜。太公望及姜姓四岳辅佐文王、武王,方立八百年周祚,如今大汉有危,你我焉能不倾力协助陛下?”
李通口上唯唯,但他又知道,自己与邓晨所受的信任程度是不同的。邓晨对刘伯升、刘秀兄弟,那才是真正的破家助之,从始至终不曾有负。而李氏却要对刘伯升的死,负一定责任,要知道,当初怂恿刘玄将伯升遣去关中与第五伦厮杀,就是李通堂弟、绿汉舞阴王李轶!
刘秀似乎对这件事毫无耿介,依然将李轶封侯,又打发他去了江东,相当于软禁在吴会之地,而对李通,看上去依然信之用之。
但李通却知道……
“我得重新证明李氏对刘汉的忠诚。”
虽明白自己必去不可,但李通不知道,自己这一步算是对,还是错。毕竟,刘秀要他们去南阳,是要正面与第五伦为敌,必然深深得罪,从此不论胜败,再无回旋余地!
不过近来听说魏军在南阳采取的土地政策,竟承认赤眉贼给贫农佃农、奴婢划分的土地,岑彭甚至派了大量官吏,接手将赤眉漏洞百出的计划落实,这意味着,外逃的豪强就算投降第五伦,回到南阳,也将再无立锥之地!
放下幻想吧,早就没有回转之机了!
李通如此想着,只能咬紧牙,回到冥厄三关后,便着手布置刘秀的计划。
在刘秀的方略中,夺取襄阳的人手共分四路,冯异等将军负责“伐兵”,邓晨算是“伐交”,要去游说其侄儿邓奉助汉。李通管的则是“伐谋”,打算在南线魏军身后放一把火!
要知道,南阳是个大盆地,而在南阳之内,又有个小盆地,随县、舂陵的西、南方位是绿林山,东、北则是桐柏山,这就使得当地与宛城及南方的江夏有所隔阂,成了个半独立的地理单位,其东接黾厄,西蔽汉沔,介于襄、郢、宛、叶之间,实为重地。
李通对这一带自然再熟悉不过:“春秋时,楚武王经略中原,先服随、唐,而后攻略蔡国,于是汉阳诸姬尽灭之矣。”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魏军防线中巨大的裂缝,南阳豪强虽然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也多被魏军连坞堡一起端掉,但他们相互联姻盘根错节数百年,总有漏网之鱼,躲在山林里成了土匪,作为昔日的南阳第一大姓,李通是派来联络地方“豪杰”的最佳人选。
被李通派回故乡打探消息的家监回来后,信誓旦旦地告诉他:“魏贼继承赤眉之政,侵夺诸姓土地房宅,部分作为兵屯,其他分割后租给无地闾左,偶有豪强归乡,所还土地,却被层层搪塞,士人无不愤慨,摩拳擦掌,就等大汉王师杀回来!”
形势一片大好啊,李通稍稍放心,只要派人进去联络通洽,在汉军支持下,让参与的南阳豪强们举事,便能将这一片搅乱。一旦势成,就有了从侧翼将火焰烧到宛城的可能,到那时候,岑彭便需要派遣重兵镇压动乱,而无暇管荆襄了。
“随县有山九十九冈,绿林残部、南阳豪杰,避赤眉之患,多容身于此。”
“而舂陵濒临绿林,也有大量刘氏子弟遁入山中,等待时机,反攻故土!”
“只要让两县同时发难,各乡闾连成一片,便能将魏官困在县城,这样当地魏军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必须等待宛城救援了。”
计划停留在简牍上时倒是挺不错,然而,当李通将第一批数百人的族人、死士、私从沿着随县附近的山岗小道进入南阳郡后,预想中的遍地开花,处处举事却并未出现,随县的千人发难维持了七八天后,就节节败退被打回了山里。
去刘秀老家舂陵县的人更惨,不过三天,就被当地驻军给剿灭了,刘秀的几个侄儿或死或擒,好不容易逃回来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李通哭诉:
“南阳的租户、奴婢,不但不认乡里乡亲,还忘恩负义!为了几亩地,几间房,就拿起铁叉,协助魏军痛击彼辈昔日的主人!”
……
武德三年(公元27年)一月下旬,南阳郡舂陵县,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舂陵刘氏族人被翻脸不认人的农夫擒获,他遭到了五花大绑,被送到县衙,接受县丞的审问。
当得知面前的县丞名叫叫刘恭,而旁边那个年轻的小巡捕则叫刘盆子时,他不由愕然生愤,对他们痛骂不已。
“我不明白,汝等也姓刘,为何要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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